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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夜



坐在窗前,瞅着玻璃上的恍惚的脸影,不知何时多了份愁容。“夜已过半,只欠东风”,大抵是热的缘故,神情都倦怠了,又不安于睡眠,只好有意无意的翻着前几日未读完的书籍。

这几天的气候不比之前,腾热的躁动着,空气像打了乳油一般,生出令人厌恶的腻歪之感。苍蝇也懒得动身,趴在你的油颤的头发上作午后的小憩。男人女人都不例外,打鼾的呼噜声飘到了巷口千里之外的地方。可怜地,只有几个油头垢面生意人为了生计,还在煌煌的艳阳下叫卖,眷恋着那可糊口的几个铜板:“油润的紫菜、新绿的辣椒、金黄的面筋、白皙的腕托、硕肥的青菠……喊破嗓子地叫,叫声汩汩得流进下意识里去。你也无暇顾及,只是慵懒的翻个身,把被竹席烙在脸上的一绺绺竹印倒过来,再压向另张脸,追求大中国传统美的对称,再大口大口的吸气,咽几口唾沫,再吸气,继续操守着旧梦。( )

前几日,看到巷口有旧货处理的毛呢大衣,蓬松绒软,干净抹腻,真是黑的发黑红的锃亮。人类向来是可爱的,喜欢做些反季的买卖,贱价出售也算是种盈利手段,卖主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顿时又想起近来看的小说《二马》里老舍常常提到的“大氅”,老马有,李子荣也有,只知道是拿来避寒用的,但不知其样式和质料如何。中国人向来也讲究衣物,古时候隆冬的袄子有“五镶五滚”、“七镶七滚”,衣襟与裙摆上又绣些红梅雏菊,就连鞋底也布满繁缛的画案。其实大氅应做的雄赳些,满蓄气势,不至于国人漂洋过海让外国佬下看。用手抚触着一件黑色大呢衣,有点现代文明“不入眼二流货色的粗糙感,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怎会在炎热天来兜售么?终于没有掏出口袋里的钱,只在店铺的橱窗上瞥了眼自己杵杵的身影,看到自己苍白渺小的脸,对自己拘拘束束的购买力心存窃喜。没钱自有它的好处,关键时候就突出个人扼要的世界观。铺子里娓娓地奏着曲子,不由得多停几刻,耳朵如鱼得水,栩栩的在调声中游着,想到了古时候的娼妓隔江唱后庭,这个安详静谧的“现代文明”抹杀了许多人这样做的念想,真是庆幸。

前几月,一个当时要好的朋友提起他要去西藏,顺便游玩尼泊尔,一切都办妥当了。隔了多少天再也没见到他,想必是走了。我总认为他是最有朝气的,做什么事立马就动身了,就像来不及了一样,真和他那言简意赅的名字差不多。过惯了四处奔波的生活,他的个性也有沉毅刚健的一面。家里面一门老幼都倚赖着他,他好像余勇可贾似的,永远保留着一种娴静的风度。去年冬天的夜晚,碰巧下雪,我们并肩走着,我瞅了瞅他,月光映着他瘦白的脸,他将身子缩了缩,瞥了眼旁边微红的路灯,手不自觉的塞进上衣的口袋里。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白飒飒的。我心里不免颤了下,不知为他还是为自己。我们初识的时候,他总斜着眼看我,待我发现,我们就相视的笑了。他向我谈起了以后的打算,这样唐突的说起他的未来,我只有听的份,也不便说出自己的看法。仔细想想也是,他是那样固执的人,别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他向来自由,有点没心没肺,积点钱财就及时行乐去喽!我也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站在西藏山顶,触摸云霄时那副骜然的样子。今天夜里我也真正把他从心里落到了我的笔触上,可总是觉得这纸太轻太薄,只言片语写的也不够彻底。回忆像冬日里粉红底子花棉鞋,木讷惹人厌,可它是松松暖暖的,它也有它的真实。可我竟然一点都不能想起了,我们两人的回忆仿佛停在了有无数壕沟的黄土高原,在蓝的肆无忌惮的天空,在我们初见的时候。我真痛恨自己,那些我曾经认为最珍贵的东西竟也要花费时间去寻觅。是啊,我们的过去,他的为人,怎能让轻而易举的道出来呢?这样营扰的社会,这人也算有点情味,早早领略到了人生苦短,还不如赏花看月潇洒走一回呢?今天夜里竟是想他,也净是想念他平日里的好。无论如何,我想,他可能也想起我了。西藏多寒,不比中部温润,衣服应是多带几件,意志也固然坚定点,往常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以不理了,独处的时段,只消好好受用。

儿时,署夏之夜热的难以入睡,婆婆(奶奶)拿着犄角都磨损了的芭蕉扇,轻盈地扇着,苍蝇识趣的逃窜了,飞蛾也近乎绝迹。雄黄黄的扇叶晃悠晃悠,婆婆有皱纹的脸,深深浅浅映在眸子里。透过窗纱望去,一颗高大的梧桐,叶子稀薄得像淡黄的云,窗外皎洁的月色,凝碧的波痕,一屋子的清辉,满是风致。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可看到小院里满架碧绿的爬山虎,映着窗前蓝绿的竹帘,细细森森的美。水门汀前,穿着碎花绵绸衣的奶奶早已起来扇风炉了。我瞅着大大的太阳,就这样,一天就又要开始了!

这样想着已过三更,外面起了点凉风,婆婆也早已酣睡,我走上前去替她拉好了薄被,也就上床安然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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