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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的脑海闪出,想写写的的念头。

娘已八十多岁高龄,看似消瘦,但精神矍铄,洗衣、做饭,仍很利索。

今年我建房,娘还主动要求做饭,石匠、粗工,天天十几个——两大桌。我怕娘吃不消,劝她歇着。可娘一再说行、行、行。娘说请人要花钱,自己能够做的事,何苦花这冤枉钱。但娘毕竟八十六岁高龄,拗不过她,就随娘自己。洗菜,切菜,炒菜,娘在锅台边忙得有条不紊,布满皱纹的脸儿笑态悠悠。或许,儿子建房,娘心里乐乎着呢,炒出的菜,色泽、味道,人人直夸。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岁数大了,还为儿操这份心。

父亲已去世多年,娘一个人过,我们兄弟几个曾劝过娘轮流吃住,娘不同意,执意要自己另开锅灶,说这样自由,想吃啥,就做啥。其实,我知道娘的心思,娘与几个儿媳的关系不是很融洽,虽未发生口角,但各自的心儿都有点说不请、道不明的微妙关系。在一个锅里吃饭,难免磕磕碰碰,一家人争吵,让外人笑话。分开过,彼此有一定的距离,见面少,反而使双方更亲密起来。( )

我与娘最近,就在隔壁,我每晚回来,就在大门口喊一声“娘”,几秒钟间,我听到娘“唉——”的回应,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出,娘已走到我跟前,说:“回来啦!”更多的时候,我会边喊边走,进娘的厅堂,看看娘吃啥菜,劝她买好一点的菜。娘则说:“吃好吃丑(差)是一顿,过日子要细水长流。”然后问我今天生意怎么样?晚饭后,我忙完手中的一些杂事,要到娘那边坐坐,与娘聊上几分钟;有时,我能从娘的叹息声中,知道她老人家缺啥,或精神上有什么不愉快。我不能让娘的脸上留有一丝一毫的阴云,我要让娘那张核桃纹的脸儿面对每一天都绽放出灿烂的笑。

未成家时,我是娘的牵挂。白发苍苍的老娘啊,你现在是儿的牵挂。儿每一天能喊一声“娘”!那是我的福分,我的骄傲!

从我懂事,家里的生活极为艰难,我们兄弟姐妹七个,靠父亲在生产队挣工分。父亲劳动一年,只够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半年口粮一年过,且小孩的口粮又少得可怜,那时的小孩饭量不亚于大人。面对缺粮,就意味着日子没法过。有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娘,仍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今天吃菜粥,明日喝面糊糊。幼小的我,不知啥是苦,整日乐颠颠,一日三餐,与兄弟姐妹们看谁抢得最多,捞得最浓。娘,最后一个走近灶台,有时有半碗能照影的汤,有时被我们抢得锅像洗过一样。娘笑着空碗出来。逢年过节,娘会弄一桌丰盛的菜肴,鸡、肉、鱼、子(蛋)四大荤,还有粉皮、粉丝、海带、豆腐干……我们狼吞虎咽,可就是没见娘动过筷。

小时最怕冬天,冬天好像是穷人的天敌,即使躲在家里,关紧门,该死的风也会在泥土屋里乱窜,冷得我们身子像筛糠,有时使劲跳几下,但无济于事。钻心刺骨的风,让我们感到脚趾像刀割,手冻得通红,手背像蒸熟的馒头。娘的针线活在寒风中娴熟地闪动,为我们兄弟姐妹缝补挡风御寒之衣,虽是大补丁压小补丁,但加在身上,暖和多了,腰渐渐能伸直。可娘,自己冻得针线不听使唤,几次手指被针扎得冒出绿豆般大的血珠,一滴一滴染红了针线。即使如此,娘也没有停止穿针走线,我见娘把指头伸进嘴里使劲吮吸,或者用布条往冒血的地方利索地绕一圈,又针针落进她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娘自己衣衫单薄,即使天寒地冻,我没见过娘棉袄上身,一直是一件补得比麻袋更厚实的单衣。我们兄弟姐妹,个个都有一件破棉袄,一条补得厚厚的单裤,一双娘纳的千层鞋。娘日日夜夜为我们缝补,有时我觉得,我们是被娘一针一线缝大的。

我们渐渐长大,娘一直教诲我们,做人要诚实、厚道,手脚要干净(不偷)。小时候拨鱼草,摘猪菜,发现我们有偷人家所种之菜,娘绝不客气,我们受了训,挨了打,哪家偷送还哪家,并要向人家道歉。在与邻居玩伴吵闹时,娘总是数落我们的恶行,用手狠打我们的屁股,却把人家的孩子送回家。以后我们肚子再饿,路过人家的甜瓜地、西瓜地、红薯地,我们不敢越雷池一步。其他伙伴说我们是傻瓜蛋,老实透顶,有些伙伴还因此渐渐疏远我们。

娘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娘却用最朴素的方式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村里一些长辈常对我说:小鬼,你要争气点,你爹娘年轻时,是方圆几十里内,所受苦最多的。你爹三岁,就没了双亲;你娘出生后,你外公就归天,你外婆带着你娘和你大舅相依为命,后来你大舅夭折了。旧社会女人死了丈夫,就得守寡。一个小脚女人,一没田地,二没家业,怎么生活?万般无奈之下,经人介绍,给别人做保姆。旧社会做保姆,哪有我们今天做保姆的待遇,而今的保姆,工资起码千百,并且吃饭与主人同桌,像客人一样受招待。外婆把我娘也带去,管两人的吃,没工资。后来人家说两张嘴吃不划算(事实每天吃人家的剩饭),辞了外婆。回来吃饭就没着落,天天靠挖野菜度日,有时亲戚周济一点,旧社会没有政府关注穷人。你娘一年四季只有一套人家给的破衣裤,补得大补丁压小补丁,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十五岁那年,你娘家里过不下去,就嫁给你爹,外婆也随之过来。你爹勉强度日,但你爹力气好,人勤快,租地主的田种,闲时做挑夫(挑煤、烟叶、糖等),不至于挖野菜。讲到这里,老人眼眶湿润,长长叹一口气,然后不停地说:苦、苦、苦,你娘,你爹,上半辈子真苦。待我离开,老人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鬼,争气点,将来让二老过过好日子。”

我读小学的时候,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村里人都夸我是读书的料,将来必成大器。可到了初中,高中成绩连年下滑。我开小差了,暗恋一个女同学,整日脑瓜子抹不掉她,上课呆呆盯着她出神,老师讲课全然没听一句。爹娘望子成龙,集中经济培养我一个,哥姐弟妹全辍学,希望家里出个状元郎,风风光光在政府机关上班,住城里的水泥楼。不争气的我,让二老黯然泪下——高考落榜。那时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农村人眼里,读书成不了气候,就意味着无出头之日,永远窝在山林田地。捏了半年泥巴(种田),我滋生到山外闯闯的念头,娘同意,娘一再告诫我,儿啊!在外要舍得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技术要学精,要有拿手绝活,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从此,我走南闯北几十年,每接受一样新技术,我都认认真真,刻苦钻研,甚至几夜不合眼在车间琢磨,同类产品,要做到与人相比:省时、省料、美观。很多打工者,做好自己的工序,就万事大吉。而我,轮到休息日,则要进车间拜他人为师,别人求之不得,见有人来帮忙完事好休息。我进一个厂,就要把该厂的生产流程道道工序,吃透,学精。打工十八年,我努力实践娘的那句:要有拿手绝活。十八年打工,我掌握了多项过硬技术,比方制衣,我踩着制衣电车,可不看车针,该弯的弯,该直的绝不走弯,熟练的程度让目睹者拍案叫绝。打工十八年,我从生产操作工,到车间班组长、管理员,到中层负责者。

十八年的磨炼,成就了我创业之梦——二OO六年回乡,自己开店经营,虽店开在偏僻的小巷里,但生意一直火爆不衰。很多人觉得蹊跷,与我同行者,开在我左与右,或巷头,或巷尾,最多撑不了一年半载就转店。有人前来取经,也有人花钱要买我的经营秘方。我一本正经道,秘方倒有一个,却在我乡下老娘家里藏着,驱车要不了半个小时,去了我娘准给,不收费。事实上,我哪有秘方?但娘交代过,开店待客要诚,老与小,残与贫前来,价格要稍低,见年长要饭的要施舍,获悉周围遇灾者要相助,逢年过节货再缺不抬价。这算不算秘方?但我一直是按娘说的去做的。

小店在县城及周边县市,已有点名气。出远门的家乡人,临行前,宁愿多弯点路,也要登门捎上一份路上享用;城里哪家来了贵客,准往我这儿奔。小店多次在县、市电视台亮相,也让我露脸。村里人见我就夸有出息,说我娘没白培养,老人家苦尽甘来哕!娘啊,我白发苍苍的老娘,小时候怕我们受寒挨饿,娘自己节衣缩食,为让我们幼小的心灵欢快,娘却生吞许多的不愉快。

我离家远行,娘那双捏过辛酸日子的手,总往我包里填些我爱吃的东西,把我送到村口,并千叮咛万嘱咐,在外要注意身体。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娘自己却被繁重的劳动,压得直不起腰来。

每每我从外地打工回来,娘手头再忙的活也要放一放,仔仔细细端详我是否瘦了,娘叹息声连连,然后就到锅台边忙开了,做些我最爱吃的菜肴,看着我吃得有滋有味,娘那张核桃纹的脸笑作一团花。

娘缄默而又忙碌的背影一次次抹去我内心涌动的浮躁与脆弱,让我深信劳作的欢愉是治愈形形色色欲望的一剂苦口良药。娘让我循着你善良的源头回归。

娘淡泊,走入她的内心,是越走越静,越走越纯。一生不占人半毫,十里八里有口皆传。

日渐苍老的娘啊,我需要积攒多少力量才能跨过你额上的道道沟壑,我需要跋涉多少星辰才能走尽思念你的漫漫征程。

羊有跪乳之恩,鸟有反哺之情。娘啊,儿拿什么献给你,我慈祥的娘。再有风有雨,儿定用最美好的祝福搀扶你,再有苦,再有难,儿就用血酿造的甜蜜侍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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