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记

阳春三月是个适合让人偷懒的季节。余光中先生的“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的台湾景致似乎从未在这里出现过。春日野穹，春风十里，春水碧如天，最贪恋的还是春日里的檐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可这仿佛是世外桃源应有的景儿才对，我们是没有这个眼福了。

古人看到荼蘼，犹自怨春迟，我虽说没有古人的牢骚之语，可对于这迟来的春到底也心存不满。陕北春天向来迟些，前一刻还是纷飞大雪，忽的就溶溶暖阳了，让人感动到心有余悸，总是患得患失。冰雪琉璃世界也并非不美，只是在这个三月里的天气，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前几天看到几棵未开红梅树，血淋淋的，像缀在枝桠上的红珍珠，让旁边的桃李立刻逊色不少。白梅和红梅都美，一个纯，一个艳，都是极致，符合中国文人的审美，这也是久成诗料之物，关于梅的典故实在是太多了，精通诗词的人都应该了解这点。甄嬛踏雪寻梅时默默许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深深庭院里，连赏梅也惹人眼目，一不小心就招祸上身，她不是提着胆去的么？可就是这种怯弱的赏法才有平日里没有的惊喜。不知她是为自己还是为梅忧心，想毕残风也懂她的良苦用心，不至使她做一个伤心人儿。今天路过兰惠园之时，故意探头看那红梅是否开了，可惜没有，不知她是在等待什么？或许过上几日，夜里风雨大作，也只能看到满地的落红了。可梅花有那么易碎吗？梅花三弄都依旧傲然，这又能算了什么？周作人在北国之春这样写道：“北平缺少水气，使春光减了成色，而气候变化稍剧，春天似不曾独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头，亦不妨称为冬的尾，总之风和日暖让我们着了单抬可以随意倘佯的时候是极少，刚觉得不冷就要热了起来了。”看完这段，我确实感受颇深，陕北这个地方不过也是这样，春来的急猛又极其短暂，少了点润腴，让人来不及做一点回味。说是阳春三月，不少人还未脱去棉褂子，其实也在情理，早晚的风寒和冬天差不了多少，少穿一件都不行。只有中午冷暖适中，可是走在阴凉处照样打个寒颤。其实冷一些都无妨，最令人嫌恶的是风大，到处风沙弥漫，室内的桌椅上也蒙着黄沙，大风来的频繁时，简直没有一块干净之处，春风如猛虎确是有几分道理的。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招人喜爱。如今我也只能入乡随俗，慢慢适应罢了。( )

什么都还是故乡的最好，让人觉得妥帖踏实。也许是距离产生了美，就像儿时的记忆渐渐清晰，日久所生的情谊，也让人不得不怀恋。可是故乡有什么？无非也是些花花草草，水潺鸟鸣。就这些和别处风景也有不同。初春时的迎春花挂在西沟的半山坡上，扎着堆长，一个枝条不知长了多少个小朵儿，全是鲜亮亮的黄色，没一点杂质。这种花枝呈长条状且及有韧劲，折也折不断，手儿巧的用镰刀割下几撮后去掉花叶可编成小窿子，等秋收拾麦穗时可以派上用场。迎春是最常见的一种花，它多长在山岭上，过于平壤倒还不适应。她又是生命力极强，花谢了，枝叶还会生长一段时间，等待来年再开。名叫迎春，大抵也是就为春而生的。昙花固然只有一现，可是春季却常常有，这也足以让那些朝不保夕的花草为之快慰了。昨天给母亲打电话，她说院子里的梨树早已开了。不过几天前下的一场雨，煞了好些花瓣。往年也是这样，梨花下落，零散的缀在树底的草上，仿佛是草上飞雪，又像是草上生了白花，反正都是的美。只是梨花带雨的景象往往只是夜里有，白天很少见到。梨花和杏花相似但又不同，细看梨花便觉得它有点微翠，不单是种煞白，是有春意在里面的。小时候，奶奶抱着我坐在一个矮矮木马扎上，我穿着还未退去的小薄棉袄，把头枕在她的怀里，。忽然一个梨花瓣子落在她的头发上，我用手捏着按在自己的额前，就像古人对镜贴花黄一样，小小年纪就这般爱美，现在想起心里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欢喜。夜里的雨常有，古人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虽不能一睹雨打芭蕉之美，可这雨不至使人觉得忧虑，就像是把冬天陈酿了许久的愁绪宣泄了出来，一种稳妥的安宁之感。夏天的雨来的太暴躁，火烧火燎的，尤其是在夜里，聒噪的使人不得安睡。可是春天的又不同，雨夜几乎没有声响，偶尔的雨声反而让整个世界更静了，静的也只能听到雨声，睡眠也更安逸。春夜喜雨确实不假，古圣人难道还会说假话么？可惜生活处处不由己，总觉得自己是个异乡的可怜人，也终于懂得背井离乡之苦，那种泡在太阳里，看闲云变幻，夜听微雨的日子也只能在这里暂时搁浅下来。

听同伴说西伯利亚寒流明天将要来袭，心里顿生厌恶。今天中午正在熟睡，被同伴从梦中叫醒，原来是要收阳台上刚洗的衣服。我起身一看，外面风沙四起，太阳也混沌在风暴里，衣服上也占满了灰尘。下午打水的时候，不知哪位人物的碎花内裤躺在道路中间，小时候读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却不知东风还有这般嗜好，竟学的任性调皮起来。估计失主看到了也懒得理会，来往人也是匆匆一瞥，发现是这，冲他旁边的人一笑，好像看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又能怪谁呢？怪怨天气就要背上亵渎神灵的罪名。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就算没有存一丝好感，找不到一点喜悦，可是我们也总能在别人生活中找点乐子以自娱，然后咧嘴一笑。这种不甚道德的人生观简直是个恶性循环，因为我们也都可能成为对方生活中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