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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



篇一:昨夜,雨霖铃
不想活到百年千载,只想读懂卿的忧伤。
轻折一枝梅花,却不知寄向何处。
——题记
紫陌红尘渡幽恨,黄泉碧落埋玉魂
浩渺无垠的寥寥丝雨笼罩着绵延的群山,苍松孤梧掩映着古老的栈道在山谷间蜿蜒穿行。驻足。
聆听。
分不清是前方还是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一步。
一顿。
烟霏丝竹,雾织秋霜。
仿佛又置身于莺歌燕舞的殿堂里,身边的铜鹤中飘出一缕轻烟。奏乐的伶人睡眼迷蒙,起舞的宫女舞得鬓发凌乱,簪斜铃坠,金步云叠。总觉玉箫牙笛太过陈旧,一时兴起,就换做了裂帛断扇之音。
一曲霓裳舞,宛得仙人醉。
盛唐的繁华,如今却流落在战火之中,再难寻觅。我,要如何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找到和你在一起时的那个我?
轻阖上眼眸,试图逃离这场沾染血腥的梦境。梦中,好像过了几千年,睁眼,却又只是一瞬。
雨声转弱,渐渐消失了。
熟悉的汉白玉石阶从眼前铺展开去。我不假思索地拾级而上,甚至不想知道这是何处,因为我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在面前的宫殿里,有一个人在焦灼地守望。
是你吗?我的玉环。
猛然转过身来,天间没有一丝流云,蓝的像一匹华美的锦缎,无意中从我的之间滑落。
燕宿雕梁,月度银墙。
那是你丰腴入脂的臂上所挽的缎带,雍容华贵的凤凰牡丹到底比不上你的绝代容颜。诺大的宫殿里,只有你是我身着羽衣的仙子。那是你跳珠撼玉时手中轻执的团扇,在满是龙吟凤哕的水殿凉州里,无边无际的醉生梦死淹没了它鱼戏莲叶间的悠然。
那是你抛上树枝的白绫,一如当初错结的罗带。如果你能为我再舞一曲,哪怕是秦淮河上的后庭遗曲又有何妨?
可是你嫣然一笑,对我说,我的君王啊,瓶梅不知惜寒雪,落花枉自恨东风。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快将宝剑与妾妃!
玉环,卿既知我非霸王,如何要以虞姬自诩?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梦惊天。
梦醒之后,总会忘记梦见了什么。
我提起笔,行云流水地写下曾经的乐章。
斜风细雨,栈道和铃。笔尖划过。
我的君王啊,你若再见到一枝寂寞的梅花,你会想起我为你写下的那些乐曲吗?
我抬头遥望天尽处,恍又见你巧笑嫣然,立于清风之中,裙裾纷扬。我的雨停了。不知你身后的雨停了否?这一曲——
就叫《雨霖铃》罢。
楚天有泪遣情伤,玉宇无尘染梅妆
漫天皆白。雪花飞舞,正若柳絮因风起。街道上所铺的青石板渐渐淹没在雪中。
画阁。琴音温婉。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溱离素指纤然,七弦跃动。淡色的衣袖散发着幽幽冷香。
窗畔的梅花暗香悄吐。
街道。箫声轻扬。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琴声忽止。溱离俊俏的脸颊为绯云所笼。她掩面一笑,然后,走到窗边,从瓶中折下一枝梅花,攥在手里,直到那枝梅花带上了自己的体温。
一抹嫣红从阁上跃下,划过一道弧线。
箫声忽驻。
吹箫之人拾起这枝红梅,若有所思地笑了。
是夜。方山如屏,秦淮似带。河畔。晚情楼。
珠帘微响,落幕轻分,屋内的景致顿时明朗起来。屋中独坐的女子水绿色的长裙曳在地上,泛起浅浅的浪纹;云鬓斜挽,黛眉明眸,朱唇皓齿,露目烟容,水佩风裳,明艳而不失清秀,带着南国女子典型的修丽内敛的气质,正是溱离。
“公子请。”溱离欠身施了一礼,轻颦浅笑间,美目流光,秋波微漾,顾盼生辉,万千风韵欲说还休。
水汽蒸腾,烟雾缭绕,茶香满室。
“公子请喝茶。”溱离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如果我是一把琴,那支堪和我的箫又在何方?
坐在溱离对面的男子着一袭白衣,他道一声谢,目光望向案上。案上摊开着一本溱离手抄的词集。白衣人饶有兴致地拿起来合上,望见封面上是四个娟秀工丽的大字——“柳七新词。”
柳永,字耆卿,家中排行第七,也称作柳七。
“溱离姑娘识得耆卿否?”
正自出神的溱离闻言蓦然转过身来,怅然道:“自是不识。若有幸得见,溱离此生无憾矣。”
“姑娘看仔细了,”白衣人悠然一笑,“只在下便是。”
溱离愣了一下,眸底放射出一种淡淡的光彩来。柳永一指侧旁长案,笑道:“早听闻姑娘琴技天下无双,赏听一曲可否?”
溱离点点头,坐到案前,问道:“七公子要听何曲?”
“随意挑一曲你喜欢的就是了。”
溱离略一思忖,抖了抖衣袖,轻挑素弦,空灵明净的琴音破空而出,十指潇洒灵动地撩拨按捺,七弦的音色若即若离,交织成一幅长卷:栈道上下着霏霏丝雨,一个人在雨中低低地思慕……
琴声戛然而止。
“七公子一定知道这是何曲。”一曲既罢,溱离忽然想起那日的箫声,不禁一声轻叹。
“自然,”柳永轻叩着长案,“这是当日唐玄宗思念杨贵妃时所作的《雨霖铃》罢。”
溱离默然。如果我是一枝如玉环的梅花,却又往何处寻觅供我栖身的胆瓶?我不稀罕名贵的青瓷,不迷恋前朝的古董,我只愿他能与我相得益彰……
“心与曲和,神与意同,此曲当为绝唱!”柳永兀自沉浸在琴声的意境中,“今日有幸听此仙乐,不和一曲,着实过意不去。”
恍惚间。又见箫声轻扬。
柳永手中赫然是一支雍和温雅的白玉箫。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凰琴欲泣欲诉。梦醒时,浮华尽处;恨流光、皆成虚度。
人间芳菲欲染。
色彩浓淡不一的腊梅花撒落在琴上,亦点亦缀。
珠泪轻弹。
溱离撑起窗边的湘竹帘,晨晖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风吹过。琴上的腊梅花纷扬翩飞,最终零落一地。
晓风残月经年梦,万恨千愁尽成空
孤上高台凭栏久,独倚画阁忍凝眸。
章台烟柳藏深院,婵娟皓月锁朱楼。
感激东风剪娇红,忍言挥泪对苍穹。
词章对月称宋韵,书卷当歌问唐风。
多情剑客无情剑,漠看浮华半云烟。
长恨天涯无处觅,何知咫尺亦万山。
古今圣贤皆寂寞,天下英才多磋磨。
名剑需被薛烛认,美玉亦得天工琢。
七绝五律拙裁句,镜下芙蓉著秋雨。
今生毋得见卿面,纵活百年也枉然。
侧帽长存人已逝,饮水冷暖唯鱼知。
生前身后皆空名,飞入蒿里化点萤。
一捧浊土埋骨处,明朝当放花千树。
姓字身世谁人晓?为染清芳愿驻足。
——为耆卿题无可奈何君归去悲痛欲绝泣血长歌一书飘蓬之志
溱离掷笔于案,任泪水恣意地流淌。
原谅我,不能等你回来了。
忘了我吧,或许,你已经忘了?
溱离从瓶中折下一支雪白的梅花,在冰凉的手中握了片刻,扬手掷向窗外。
路人皆是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枝梅花,被渐深的积雪掩埋。
蝉鸣凄切的夜晚,潇潇雨歇的江岸,绛河清浅,冷落江关。
溱离静静地站在树下。如云的青丝,水绿的长裙,淡然的微笑。远处的江边,亭下的两人执手而立,相视凝噎,泫然无语。
“昔日我有一挚友,”白衣人良久方才怅然道,“唯独钟爱《雨霖铃》一曲。惜乎斯人已去,恍如隔世。今日此曲,既是赠你,也是遥祭故人了。”说罢,他起身向江天相际处遥遥一礼,轻声吟诵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吟罢,岸边一时沉寂。连之前连声催促的舟子也发出一声轻叹。他的目光,似乎越过眼前的实体,看到了柳树下那个幻影。
湘水,不为,湘君流。
湘君泪洒浮岚。湘水无语东去。
春残。镜落。朱颜红。
文期酒会变星霜,一生赢得是凄凉
秋风萧瑟,月落残云。
信步走到亭下,抚起古老的琴弦,想为你奏一曲绝世广陵散。
似幻还真的清音从指间流淌而出,却想起你再也听不见。
夜雨霖铃。
是那一方的神灵,也在为一颗流星的陨落而哭泣吗?
不经意之间,面颊上有了两行清泪。偶然看见镜中真实的自己匆匆掠过,忘却了你,却忘不了思念。
再没有萧疏的槛菊,再没有零乱的井梧,只有一霎微雨一如既往的飘洒在庭轩。
这一夜花,开得太纵情,殊不知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我,想去红楼听雨,不为找寻落满枯叶的花冢,只想读懂你信笔写下的悲情。我,想去
西湖寻梦,不为欣赏满湖的春意,只想踏着你曾经的脚步,追逐你行吟的身影。
我为卿狂。
愿化作一丝流云,梦回千年前,为一瞥你的面容。
愿化作一缕清风,魂归千年前,想一听你的吟诵。
南柯一梦。
百年千载,沧海横流。
我无法在历史的潮流里溯游而去,无法找到,那个真实的你。
你,在哪里?
想放声呼喊,可是院中满是凄厉的狂风。
如果一千年的企盼,可以换来前世的相见,为了它惊世的美丽。我甘愿等待一千年。可
是我没有一生三世我只有用这一世的执念守望千年的绮梦。
我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你。
我们之间,弥漫着历史无法积淀的尘埃。
千年前的今天,当你凭栏望月,吟一句皓月婵娟的时候,你在月华中瞧见了谁的容颜?
眼泪划过天际,愿我的泪水能缀上你手中的折扇。可我不是湘君。我的泪水,让风吹过,就没有了痕迹。
我好恨。
轻折一枝梅花,却不知寄向何处。
红尘不过是身边流连不散的风景。只有我和这枝梅花在纷嚣的寂静中渐行渐远,且听风
吟。
任雨水湿透我的衣襟,任泪水淹没我的挽歌。
你,可曾知道。
千年之后,有多少人唱着你的歌谣,在一个凄凉的夜晚,思慕着你的旷世才情。
千年的时间,对我而言,不过是窗阴一箭。
还记得在那日的江岸,如云的青丝颜色渐浅,弹指挥间,只余白发苍颜。
看着你的背影,我已得到幸福。
那我呢?
对不起。
你,还会回来吗?
不,不会。
因为,我从未离开……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迷魂一夜相思引、人面桃花长相忆,几度红尘来去,天涯河处是归期?

篇二:雨霖铃
孤独的秋,蝉儿倾诉着离人的愁绪,萧瑟秋风,凄美了你我的离别。
夕阳西下,长亭外,你我相对而立,迟迟不肯离去。时间的车轮啊,请慢一点转!就让我多看一眼这美丽的地方,多看看她熟悉的身影。我要将它们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让这份美好的记忆永远伴随在我的身旁。
渡口边停靠的小舟,随着水波摇曳,发出吱呀的响声,仿佛在催促我尽快启程。紧握着她的手,有太多的话要说,可顿时语塞。我俩对视而立,默然良久,任凭泪滴从脸颊滑落。( )
看看远处,烟波浩淼,傍晚氤氲的雾气沉在江面,如我的心一般压抑。迷茫。“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独自一人于船中酌酒,顿觉阵阵寒气冰凉刺骨。眼泪,早已流干,只是机械的倒酒。举杯。而后伴着苦涩,一饮而尽……
渐渐的失去了知觉,只有一叶扁舟漂在广阔的江面上。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此时已不重要,也无从知晓。
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吃力的坐起来。看看船舱外,天刚蒙蒙亮。沿岸杨柳依依,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醒了被酒精所麻痹的神经,微微抬头,还有一弯残月,有气无力地向西渐渐消失。
长亭一别,不知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即使是置身于良辰美景之中,也只能是引壶殇以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漂泊之苦,相思之苦,我只能深深的藏在心里。即便有千种风情,又能向谁倾诉呢?
“时醉时醒梦交错,
落叶飘风萧瑟。
曾经剪烛话长夜,
而今把盏独自酌。”

篇三: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州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楔子
天边的烟霭还未褪尽,清冷的月光便被暮色所浸染,扶疏下渗着点点清辉。席卷而上的大团浓密黑云,低沉而喑哑的呜咽着,纵使那场初歇的大雨是如何的纵情恣肆。
“呼——呼”,一个曼妙少女轻盈地穿梭在汴京的深巷,蹁跹的衣袖恍如隔世的思绪般柔软绵长。她姣好的面容上掩着深深地疲惫与慌乱,眉宇间不自觉的紧蹙在一起。颤抖的抱紧双臂,只是为了让残存的温暖来抵御深秋的肃杀。
脚下踏过湿润滑腻的青石板,溅起盈盈的水花,绣鞋湿了大半也毫不在意。那形单影只的身影渐渐在雾气中迷蒙起来。
“要快啊……”少女略带哭腔的抽了抽鼻子,“拜托了……”

都门帐饮,不过是一场浮华。
这场晚宴,注定要含笑而泪。
温馨慢热的小帐篷里,烛火明晃,跳动眼眸。三三两两的客人盘膝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笑饮酒。一个鼾声如雷的醉酒大汉被人扔到了门边,正伏在小几上眯着眼打盹。
此时此刻,晚宴的主人却蜷缩在屋内一角,把玩一只白玉杯而怅然若失。青丝如瀑,垂在肩头,绕在指尖,挑弄心头。回忆的眼眸,漾着深深的无尽的哀愁,如同是内心潜伏已久的鸩酒,顺着内心的裂缝,逆流而上,以鲜血为引,勾兑出最蚀心的毒药。
一身着红襦的明艳女子静静地伴在一旁,苏绣绸带随意的被束在发间,偶一低头,便会流溢出些许发丝,贴着那本不红润的唇和苍白而病态的面颊。
默默地,两个人都不曾言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只是这次,怕再也没有欲雪的雅兴了吧?
忽的酒气袭来,便见那醉汉东倒西歪的冲向白衣男子,一掌重重的拍在他瘦削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衣慢慢的融化着已然僵硬的躯体,使那个本已堕入黑暗的灵魂渐渐复苏。男子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黯淡的瞳孔里也有了些许光泽。
“我说老弟啊——呃——你们年轻人就是别扭。”只见那醉汉双颊粉嫩,旖旎的酒气把因饱经风霜而黝黑粗犷的脸庞晕染的更加紫红。他头顶热气,眯缝着小眼上下打量着红衣女子。
“哎我说弟妹啊,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行不?那皇帝老子是良心发现了让老弟到南方去看美女去了,干啥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你……”女子气结,柳眉倒竖,眼神也凌厉起来,却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娇羞与幽怨,只得白一眼佯怒道:“你瞎说什么呢!”
“呵呵……”醉汉尴尬的挠了挠头,满脸赔笑的说:“姑娘可别介意,瓜老汉瞎说的……”。倏而脸色一正,冷冷道:“既然决定要走,就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说着,紧紧地握住男子的手,叹道:“小子……这里不适合你……”
夜凉如许,衣袂不经五更寒。
秋月将尽,寒蝉不敌朔风残。
潮声激荡,似野兽轻舔一汪清泉,如同巨大的喘息与哀怨。船桨拍打着水面,摇曳在在码头的尽头,似汪洋中一漂流的孤叶,孑然自立。一身披青绿蓑笠的老翁驻足远视,沙哑地喊道:“柳公子,顺风船,顶风雨,再不走,怕是又要下雨啦!”

十里长亭,实是咫尺天涯,真真望眼欲穿。那一瞥朱丹红的檐角,张牙舞爪的镂空饕餮,以及沁透着萧萧暮雨的青铜八角铃铛,渲染着一种诡谲而又凄冷的氛围。
丁玲……丁玲……
蝉声凄切,水波四散蔓延,无力交叠。
但见那白衣男子久久伫立在一棵枯柳之旁,仰目而视,白皙的右手抚上皲裂且腐朽的枝干,轻轻地摩挲。女子仍是静默,疲倦的花容强掩着不安与落寞,黛眉长敛下,有着被时光细细抚摸的温感。
“别人的生命,是这湖水里的涟漪,华丽而盛大……”
“嗯?”女子偏头疑惑地瞧着,一脸不解。
倏地,男子的眼神变得冷冽而凌厉起来,他疯魔般地死死抠住干冷的树皮,陈木的碎屑一分一毫的刺进关节和指甲,鲜血由一个个小红点迅速扩张蔓延,顺着苍白的骨节涓涓而下,却仍不抵男子犹自愤怒。
“而我……只是这岸边的垂柳,随思想之风而招展,却挪移不了半步,只得艳羡,无暇顾及,哈……”
望着血迹斑斑的手,女子双眸氤氲,流溢着让人动容而不堪重负的润泽。她蹙眉轻捧着这双手,面上作烧,紧贴着脸颊,泪水簌簌扑落,啜泣道:“不……耆卿,不要这样……你可知我的难过么?”
“残阳退没,韶华倾覆,昔日教坊花魁,如今却落得个惨淡收场,我……实是对你不住……”凝眸处,多少往事皆成追忆。
女子五内沸起,竟飞身扑进男子怀里,云鬓迷乱,翠钗倾斜,浑身怯怯地发起抖来。“不……千万不要这么说……得以认识耆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她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男子的颈间,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一股孑然自醒的气息,猛地一抬头,便热情迎上男子清澈的眼眸,狡黠笑道:“若没有耆卿你的词,小女子怕还是一个沦落街头的风尘女子呢……”,说罢,柔情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呢喃道:“说到底……怕是我欠的多一些吧……”
云遮薄月,清露如霜。
一灵秀少女拨开等身的蒿草,蹑手蹑脚地艰难前行。河水在月影中退却了几分,显露出水荇丛生的白汀低沚,泛着幽绿滑腻的光泽。不远处的栈桥之上,暗影浮动之地,一白衣卿相徐徐作揖,身边,还有一抹火红的颜色。
“啊……”少女不禁掩口惊呼,怔怔地道:“姐姐……”
不忍思量,白衣男子甩袖离去,走的决绝。
在踏上那摇摆不定的兰舟之时,男子曾想极目远视,以奢求在那团浓郁的黑暗中寻找半分罅隙,透出些许天光云影来,使自己的步履不再徘徊。然而,他因经霜而冷峻的面容之上,却再也没有任何华彩。
在男子转身的那一刹那,飘渺的姿态清晰可见。女子忙伸出手,却只是虚空一划,扑了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呜咽垂泪,掩口不语。
男子的背影瘦削而单薄,却仿佛可以承载起这世间无尽的离别与苦难,正如这温柔敦厚的月光,看似无骨,却可撑起天地。男子始终没有回头,只是静默地踱步向前,经过船夫之时,挥了挥衣袂,深吸了一口深秋时冰冷刺骨的湿气,道:“走吧……”
一声怅惘几多叹,几多唏嘘无人羡。
那一刻,她是真的明白,背道而驰的两人,已然陌路……

顺着护城河慢慢划过,汴京奢华的夜色便可一览无遗。清秋佳节,两岸华灯幢幢,各家结饰台榭,巷陌路口,鼎沸人声,好不热闹畅怀。正赶上戊日秋社,人家妇女皆归外家,晚归,各以社糕、社酒奔走相送,并立社设祭,以酬土神。
汴江之上,粼粼波光也容不下一方小舟。宫廷内储司的小龙船,极尽奢华,雕牙缕翠,画栏楼阁,皆为能工巧匠之作。透过隐隐的水晶缀珠帘,便可见两台三尺箜篌并排而竖,左右对称,形如盈盈的满月。每台箜篌有二十五弦,黑漆镂花描金彩绘为座,各有一名乐师跪地交手弹拨。
这,便是东京,盛世繁华,俱于此。
如果,可以,我愿向上苍祈求庇佑,为我,也为她……
如果,可以,我愿做一颗置身事外的尘埃,冷眼旁观这滚滚的岁月长河,不被世情所打倒。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化为乌有,像烟一样淡薄,飞向最终的归墟之地。而不是做一只在帝王掌心苟延残喘的蜉蝣,朝生暮死,于夜尽天明之时,往复轮回,永无休止。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作为怎样的形象,生存于此。是博君一笑的艺伎戏子?还是匍匐于地的永世奴仆?在他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我,还拥有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永远都逃不掉的!哈哈哈哈……”
“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任作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好一个奉旨填词柳三变!”
“不……不要!”男子醉梦惊魂,张皇失措,站起身子就要往外冲,似是要逃避这可怕的梦魇,又或像是与自己较劲,巴掌大的小船在他的折腾下摇摆不定,怕是要被掀翻似的。
“哎……哎……柳公子你要干嘛!”老翁惊呼,急忙执浆撑船,控制局面。
男子充耳不闻,忽地就是一阵眩晕,眼见就要失足跌进水里,葬身鱼腹,老翁临机应变,一把把船桨横在沿边,拦腰抱住男子,顺势就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疼得他直咧嘴。
“哎……柳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待老翁坐定,怀里捧着个葫芦酒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斜眼瞄这那个霜打茄子似的人。
而那个瘫坐在船头一角的男子,此时却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景象发呆,满目喧嚣只是一幅静止的画轴。而昔日的偎红倚翠,软语温存,亦只是远处珠帘绣幕中的款款身影,再也无法触及。
试想昔日自己所到之地,现如今却只有回忆可言,那又是何种光景?
“柳公子……千万要看得开啊!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无论怎样……人还得活下去不是么?”老翁在一旁唏嘘感叹道。
“哼……看得开怎样,看不开又怎样,人生如草芥,贱命一条,生死之论又何必妄自强求!”
“这……”老翁一时语塞,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老翁打破了尴尬和沉寂,颤颤巍巍吐出了几个字,“但人活着,终归是自己的事情啊……”
少女亦步亦趋的追随着那只木舟,沿着河堤走了一夜,循迹的情结鼓舞着她迈步向前。其间飞虫肆虐,藤蔓缠绕,也未曾阻拦她的步伐。眼见天边翻白,大地苍茫,满目潇潇然。扁舟一路东去,蜿蜒曲折,已过了汴水。可怜那妙龄少女,怕再有万般缱绻柔情,亦是不能。眼见轻舟渐行渐远,化为一滴墨迹晕开在远处的青山绿水间,又闻得寒蛰声声凄厉入心,零丁洋面尽叹零丁。
少女止住了脚步,轻倚芭蕉。自是知相思渺渺无畔,而离别又绵绵无所绝期。纵使青丝成雪,落花为尘,自己奋不顾身倾注所有的爱恋也终究抵不过时间……
结局、
面对早已知晓的结局,是缅怀天地的恩赐而潜心叩拜,还是睿智地经营自己潮起潮落的人生?
女低身抽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短笛。羊脂玉温润莹泽,状如凝脂,笛身被打磨的精巧别致,一尺长短,配以棕红色犀牛角笛头压重,古朴神韵隽永留存。朱唇轻启,气若游丝,袅袅的音符便辗转在唇齿之间,哀婉而悠长。
这是一首上古之曲,曲风婉转却不绵长,一反世俗儿女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调式,清冽而不失雅意,一音三韵,绕梁不绝。恰似一只腾空直上青云的鸾鸟,翻云弄雨,长啸哀鸣,当真是回翔九天,响彻云霄。故谓之云:“荡涤之声”
笛音与风相交织,比翼双飞,掠过幽深的江面,拂过飒飒的秋风,最终投入到临渊的深邃中去,迎接这场盛大的离别。
“咦?柳公子听到了么,这笛声……”绿蓑老翁摇晃着船桨,四面环视,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上下翻飞。
“…………”
“好像……和我在市集中听到的……不一样啊!”老翁挠了挠头,褶皱的面容满是疑惑。
那个双臂交叠,枕在脑后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好像还沉溺在酒气中,面上作烧,眼神也不甚清楚,翻身坐起便摸索着要寻酒喝。
“哎——柳公子,切不可再喝了呀!”老翁劈手抢过酒壶,甩在了一边,无可奈何地盯着他,“你听——也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竟在这荒山僻野吹得这般好听的曲子,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男子踉跄地起身,无视老翁的一脸沉醉相,晃晃悠悠的走到船头。清风拂面,思绪万千。
抬眼便见莽莽山河,孑然自立;浩水渺渺,雾迷津渡。但觉人世种种,似水无痕,唯有与世独立,偷得一世闲情,方能真正无拘无束的过活。人生苦短,念尽三清梵音,亦无法求得真正的解脱,索性忘得个干净!饮尽千觞,一醉三秋。若再苦苦纠缠于过去,那才真是无味的紧呢……
碧波江上几人愁?落木萧萧未自休。
馥郁美酒空一翁,只得兰舟并心舟。
“柳公子,这……”老翁扯着男子的衣襟,颤颤巍巍道。
“不用担心……”男子释怀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昂着头,把目光送向了遥远的云端,在霞光伊始的地方,一轮朝阳正喷薄而出……
“她,只是在送我最后一程。”
笛音已止,回声却依旧清亮……
尾声
熙熙攘攘的花衢柳巷间,总是不缺寻欢作乐之人,今日也不例外。一个初次进城的愣头小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推挤着,随着浩浩荡荡的人流大军,涌进了西街的槐荫广场。一个不留神,也不知是自己绊的还是什么,反正连人带包裹一起飞了出去,摔了个重重的狗啃泥,伏在地上直哼唧。
“哄……”全场爆笑,引来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俨然一副小市民嘴脸。更有甚者,对他上下其手,摸摸脑袋揪揪耳朵,像是看猫狗斗架似的。
“嘘——大家安静,她出来了!”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惹得全场哗然,都纷纷仰着脖子踮脚张望。
“哪儿呢……哪儿呢?”“不知道啊……你看见了没?”“呵呵……没找着啊”
突然全场都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静止了般,每一个人都憋着气一脸期待的盯着上面。得此空隙,那个趴在地上的小子方才勉强站起,拍拍身上的土,意欲抬头,却听得一阵依依呀呀之声,婉转幽怨,调律正是一首唐教坊曲。
只见高台之上,一二八少女正襟端坐,手执红牙板,眉眼间略显戚容,潜斟低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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