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孤独,正寂寂地歌唱

A

2008年秋天,我第一次遇到骆梨。她梳着马尾辫,嘴唇上涂着亮晶晶的唇彩,光脚穿帆布球鞋,历史书下面压着安妮宝贝的小说集。她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几乎不说话。新相识的同桌,很少会像我们这般沉默。

潘晓北坐在我们后面,平头,小眼睛,吊儿郎当的样子,喜欢在我背后贴纸片,而我总是迟钝地带着那张纸片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在潘晓北第N次扯我头发的时候,我终于痛苦地哭了起来。是的,我一直知道他在欺负我,我习惯忍受,可是,骆梨站了起来,转身给了潘晓北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整个教室都静了下来。

我觉得生活前所未有地快乐起来。我和骆梨成了最好的朋友,大家形影不离。

那年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三名。潘晓北全班第一,老师们都爱他,并且包容地说顽劣的小孩往往聪明。骆梨倒数第三名,她并不屑于学生手册上的成绩,别人做习题的时候,她往往在纸上写一些我看不懂的句子,至少,那个时候我无法读懂。

她写:这孤独,正寂寂地歌唱。我不了解孤独,于我,生活光鲜而美好。

B

2010年,我和骆梨已经不再是同桌。她个子长得很快,像男生一样,在初三的这一年蹿到了1.70米。她瘦瘦的,穿长长的牛仔裤,皮肤是漂亮的小麦色。潘晓北也长高了,变得寡言。

唯有我,仿佛停止了生长,比骆梨矮了半头。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一个低年级的小孩,怅望着高年级的世界。

很多事情都在变,比如说,潘晓北和我们变成了朋友,尤其是和骆梨。他们依然坐在很近的位置,自习课上我甚至能够听见从他们那边传来的窃窃私语。潘晓北在大多时间却只是看我,不说话。

那年夏天的中考结果出乎老师的意料,潘晓北去了普通高中,反而是我,顺利地考上了重点。骆梨进了一所职高。据说潘晓北的失利,是因为和骆梨有早恋的苗头。

潘晓北说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因为一道选择题的失误。如果选A而不是选B,那么他可能就和我一道进重点高中了。骆梨忽然变得很严肃,她说选择是重要的,可是人往往不知道哪一个选择是正确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打开不同的门,每一扇门内都会有不同的境遇。

我抱住骆梨:“那么多选择,我们选择彼此做朋友,便是最幸运的,我们是永远的朋友。”骆梨和潘晓北都笑了起来,他们并不知道我心里的怕,我怕他们真的在早恋,我怕潘晓北把骆梨从我身边带走。

那天告别时,我向左走,骆梨和潘晓北一道向右走。在街角拐弯处,我偷看他们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忧伤。

C

2011年,我们已经较少见面,偶尔打电话。骆梨说重点高中很忙吧。我就对她发牢骚,说数学老师有多凶狠,说英语卷子永远做不完,然后匆匆挂掉,因为还要去背政治题。

3月某天,潘晓北忽然打来电话:“后天下午一起给骆梨过生日吧。”我很久没和潘晓北联络,他的声音变得很好听。那夜,我忽然失眠,他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响起。原来,在分开的日子里,我悄悄地想念着他,我不愿意和他们联络,仿佛是怕见到骆梨带走潘晓北。

同学说北辰路的书店进了一批复习资料,是老师推荐过的,平时很难买到,我兴冲冲地随着他们去了。

那天黄昏,我抱着大摞的习题回家,然后想起潘晓北的电话。是的,我们定好在这天下午给骆梨过生日。我忘了,我只顾着去书店,因为买书这件事情很重要。我给自己寻找各种开脱的理由,然后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

夏末,我坐公车路过骆梨的学校,在一个烧烤摊上看到一个女生的影子,穿着绚烂的衣服,头发染成黄色,是骆梨。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正是潘晓北,额前的头发被风拂起,露出干净的脸庞。她似乎在抬头的一刹那看到我,我急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可是在低头的瞬间,我知道她看得出我的伪装。

老师说,人生有很多条路,对于重点高中的我们来说,考一流大学是唯一的选择。

D

2012年春天,我准备高考,每天沉溺在书山题海里,骆梨和潘晓北已经变成了久远的记忆。我安慰自己,没什么,因为太忙,可能他们也都在各自忙碌,所以大家都忘记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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