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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草

二月的春风,还没有吹绿松花江两岸,却吹来了一团奔跑的草和我相遇。这草,一定是被这似剪刀的春风剪断的,把根留下后,开始随风流浪。

这团奔跑的草,我们当地人叫它扎苜棵。当这团扎苜棵跑进小城来到我的脚下时,我没有躲。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奔跑的草就是我的化身。

我也是阴历二月,被这似剪刀的春风剪断后,随风跑进小城中的松花江畔,才停下来的。根,却留在了达里巴那片土地。

我对扎苜棵没有好印象。这草长得乍乍呼呼的一团,虚飘涨肚地占了很大地方,要是弄实着了也就一小把。另外这草还有刺,因此没人愿意把它当柴来烧。在我的老家达里巴屯,人们挺烦这种草的。要是形容某人走到哪里就停在哪里说个没完没了,就说你属扎苜棵的,走到哪刮了到哪。

这扎苜棵,还真是走到哪刮了到哪。

在达里巴屯的东面北面和南面,是平坦的耕地,秋收后,田野里只有高粱茬子和苞米茬子站在哪里。割得矮一点的叫扔茬,意思是扔掉不要了,来年春耕时翻在地里也不会碍事。扔茬多半是高粱,都贴着地皮一寸多高。而留茬一搬都一尺左右高,来年开春种地前,人们开始用捅锹头做的刨铲把茬子一下一下刨出来当柴烧。当地人把这种柴叫苲子。开春时风多风大,被风刮得四处跑的扎苜棵,常常被高高的茬子刮住。有的被茬子刮住了一会儿,又被风刮开,穿着横垄地跑;也有的扎苜棵顺着垄沟跑,跑出耕地后,大多都跑到了背风的壕沟或大坑里挤在一起。( 文章阅读网: )

与这种扎苜棵一样烦人的还有老菖子和杨拉灌。老菖子这种草本植物的种子像枣核,浑身带刺,走在田野里若不住意就粘回几个。杨拉灌是一种早熟的矮棵植物,一搬六月就成熟打籽了,籽比芝麻粒大不多少,也带毛刺,夏天走在荒地里不注意,裤角和鞋上都是。还有一种烦人的草本植物,是蒲草的棒。这种长在水边的草串出的蒲棒很好看,可到了冬天蒲棒被风刮散花了,弄得扬扬洒洒,哪都是飘飞小降落伞。

这是几种草本植物成熟后的现状。在没有长成时,这几种植物都和我有亲密接触。在我的家乡达里巴,喂猪的野菜中有老菖子和猪毛菜,还有灰菜、曲荬菜和线菜。我小时候常到野地里去找这几种野菜喂家里的几口猪。小时候家里有一口一米多高半米多粗的迫子缸,我割回的猪菜切好后就放到缸里发上两天,这样猪才爱吃。其中的猪毛菜,长大了长老了最终干巴了就叫成扎苜棵了。杨拉灌是春天我们挖的一种不算野菜的菜,白色的根有二三寸长,粉条一搬粗细,甜甜的。蒲棒没成熟时我们常拿着玩,在棒刚串出来时,我撸过棒上的蒲黄,是一种中药。蒲草我也割过,当时用蒲草编成的褥子每家都有,夏天隔凉冬天隔热,实在很好。

现在想来,这几种草本植物成熟后这都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传播种子。或是靠别人传带,或是靠自己奔跑,完成着各自的使命。虽说成熟后有点“烦”人,但还是为了新的一年更好地装点大地。它们是益草,不是毒草。

我就是扎苜棵吗?现在想到这种比方,多少让我先前不怎么好受的心有了点点宽慰。其实我做得还没有扎苜棵好。几十年来乍乍呼呼随风从农村跑到松花江畔的小城,我不过是一棵没有打过籽的光杆扎苜棵。若说有那么一点用处,就是不嫌弃我的人,在野外冷了的时候可以一把火将我点燃。

如今,我在松花江畔一处没有人注意的壕沟里,安静地听着风声从头上刮过。我期待人们的脚步声,特别的哪些来自达里巴故乡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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