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 散文 > 和父亲对饮

和父亲对饮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常常能以长子身份获得特许参与陪客。这在乡俗中是叛逆的,因为古有父子不同席之说。

往往是酒温好,菜上桌,母亲在厨房里继续忙碌着,不时地有新的菜肴端上来,而此时正是父亲与客人边饮边聊渐入佳境的时候。

父亲喜酒善饮。印象里是每餐必饮,且很讲究。喝酒的时候,餐桌上总是放一个白搪瓷缸子,里面大半下子热水,一个玉米穗样的酒壶温在搪瓷缸子里,少顷,酒温正好,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也满席而上。

父亲喝得最多的是瓶装的“北大荒”,65度。老农场的人都说,那是“家”酒,纯粮食烧的,不掺假,即使喝醉了也不上头,不伤身体。

这一说法是得到父亲认可的。父亲善饮,且酒品上好,即使是高兴也是微醺,定量而不贪杯,不失态,不误事。那个时候,农场职工的工资低,每月一个普通工人也就是四五十元钱。但父亲每个月的酒钱就要占去工资的二分之一还多。好在,“北大荒”一元多一瓶,不算贵。父亲凭着自己绘图设计还有很多额外的收入。母亲也常常嗔怪父亲:“能挣会花,赚得多,酒喝得也冲。”父亲的这一嗜好,成就了我与“北大荒”酒的三十年因缘。

记得,刚刚毕业参加工作,我们师范班里的十几名同学同时分配到了同一所中学任教。从校门直接走上讲堂,每日里面对那百十双渴求知识的眼睛,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满怀希望充满新奇的。每到周末,十几名同学聚在教工食堂,大碗小碗茶缸酒杯摆满餐桌,倒上二两“北大荒”,人人擎在手中,任一个人随意地一声提议,便齐刷刷围着圆桌站起,一口(扌周)下,从舌尖直辣到胃里,一条火龙便暖了周身。女同学们淑女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细致地品味着酒香。往往这样一遭下来,无须太久,便可听见满厅堂一个个关东汉子高门大嗓慷慨激昂地憧憬未来。四年执教,我们曾经十数次用这种特殊的度假方式度过我们快乐无比的支教生活。

和父亲喝酒是绝对没有这种张扬和肆意的。

每每,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酒杯斟满,便放下那“玉米穗儿”。

“把你的酒也倒上!”

“干啥呀,你这个老东西也没个老样了,咋能惯孩子喝酒呢?”母亲这时便会起身阻拦。

“把酒壶放在那儿!”父亲把筷子一放,调门顿时高了,“都已经参加工作了,会不会喝酒也得练,出来进去的哪还没个应酬呢?不懂得无酒不成席嘛?”

父亲的话如圣旨一般,我便很麻利很顺从地忙给自己也倒上酒,陪着父亲一起喝,任那酒流像条火虫似的从喉咙爬下,入胃入心入脑。

父亲此时夹口菜,边吃边说,“当年你爷爷就善饮,喝多少也不醉,咱这酒根儿可不能到你这儿就断喽。以后我老了,还指望你给我打酒喝呢……”

父亲的笑声爽朗而大气。我知道,那里有酒劲儿。

据说,喝酒有四种层次:酒圣、酒仙、酒徒、酒鬼。酒圣是指发明酒的人,制订喝酒规则的人,创造酒文化的人;酒仙是喝酒喝出飘飘然,忘却尘世烦恼的人;酒徒是指只知蠢喝牛饮的人;酒鬼是指喝酒必醉乱性乱德的人。

父亲在我心里虽不能称为酒圣,倒也仙风道骨。常言道:“雅兴忽来诗作酒,豪情一去醉当歌”。我曾不止一次看见过父亲微醺后自弹自唱那副陶醉的神态。

今年的清明节,我去为父亲扫墓。依例,给父亲带上的还是蓝标瓶装的“北大荒”。虽然,如今的北大荒酒已经从当年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酒味醇正,包装高档,也有了红花瓷、蓝花瓷,10年、20年陈酿。但是我知道父亲还是喜欢那种简装的瓶酒。

墓前肃穆,未语先噎。一杯水酒洒给青草,一杯水酒洒向碑前。

“爸爸,这次带给您的,还是您生前最喜欢的北大荒酒。您曾说这酒好、味正。喜欢,您就多喝点吧……”

在和父亲低喃的时候,不禁想起以往陪父亲饮酒的许多往事,清晰如昨。我就想,这酒似乎是父亲一生的灵性,假若父亲还在,我还会心疼他,陪伴他,买他最爱喝的“北大荒”,偶尔得闲,看阳台上满天夕阳的红晕,我会搀扶着他坐进暖阁,把窗户全部打开,任清风拂面,花香沁脾,再与爸爸小酌,直至月色阑珊。不觉泪满衣襟。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复制的。父亲不在了。再没有父子间膝盖碰着膝盖眼神对着眼神的那种亲近和慈爱了!父子同席酒是长歌的美景,已然成为永远的记忆!

责任编辑 付德芳

和父亲对饮 来源于互联网,其版权均归原作者及其网站所有。
上一篇:胡杨人家
下一篇:真正的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