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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记忆

在我刚能拿笔写字时,父亲便教我学写两个词:赵春亮和涧顶村。赵春亮是我的名字,涧顶村便是我老家山村的村名。“涧”指的是村子东边那条蜿蜒而下的深沟,村子在沟的顶端,自然就是“涧顶”了!父亲算不上有文化,但认真、厚道,家族观念极强,在村子里是相当有威望的。他对这个生于斯、长于斯,若干年后也将眠于斯、葬于斯的小山村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愫。直到随我离开小村十多年的今天,父亲每年总要抽出时间去村子的老宅住几天,用略显蹒跚的脚步一遍一遍丈量这座早已颓败和落寞的村子,跟村里的老人坐在某个石头上,惬意地抽旱烟,说闲话。父亲是骄傲的,骄傲跟我学业有成无关,跟自己能光鲜地回去无关,仅仅因为时隔这么多年,村子的人从不把父亲当外人。

山村实在太小,在地图上甚至没有任何标记,它和附近的自然村一样,随意地散落在太行山深处的褶皱里。自古以来,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无争的恬静生活。石头砌的房子、石头垒起的院墙、石头铺砌的小巷,瓦房,牛圈,错落的树木和荒芜的杂草似乎全是小山村不可缺的风景,自然、随意,毫无颓败和荒凉的味道。我十四岁外出求学之前便一直生活在这块贫瘠但快乐的土地上。那时,我不知道外边的世界之大、之精彩,因为闭塞和贫瘠,山村教会我敦厚、善良、本分和上进,给了我极大的满足和欢乐。

据老人讲,村子原先并不叫“涧顶村”,叫“双庙村”。顾名思义,村里庙多。“文革”期间破四旧,所有的庙宇和神像便被拆除和清理了。双庙村自然不能再叫了,有好事者便根据山村的地理方位,起了“涧顶村”这么个既能显示知识但不张扬的村名。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出,当年村民对这个名字是不欢迎的。对于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来讲,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显然是无法改变自己困顿的生活。对善良的乡亲而言,庙宇便是他们宣泄感情、寄予希望最理想的场所,而那每一尊泥塑的或慈善或凶恶、或< 百度一下:牛BB文章网 >低眉或张扬的神像无疑就是最值得信赖的对象。没有了庙宇和神像,再新潮的村名对他们来讲,也是虚无缥缈可以忽略不计的。

其实我不喜欢那条深涧。出村东口,便是那条蜿蜒的深涧,在涧的北侧山坡上,沿着涧的走向凿出一条逼仄的石板路,连通着村子与外面的世界。村里人从不叫涧,叫沟,也很少谈及,似乎与它的阴暗、杂乱和凶险有关。与这条涧有关的故事我只知道一个,是个悲剧。若干年前的一个村民,至于是谁我早已不记得了,为了生活在涧崖上挖草药,不慎跌落涧底。也许这么多年,这条涧仅仅吞噬过这一条鲜活的生命,但在我心里,那条涧便时刻充满了危险和不可测,透着一股血腥,不时给我以惊恐和畏惧。

除了涧的血腥外,村子留给我心灵深处还有一个烙印,那便是贫穷。

村子能走出去的人不多,一旦走出去便一家老少悉数离开,衣锦还乡的次数极少,所以对我并无太多印象。倒是一位据说父亲在县城当物资经理的家伙却在村子里读完了小学,那家伙因为家境优越,吃得肥头肥脑,学习似乎也好,自然深得老师偏爱。山村里的孩子是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的,一个个从家里溜出来,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了一起,捉知了、凫水、掀蝎子,我们似乎总能找到最直接最简单的快乐。经理的儿子与众不同的是每天都能带一罐叫做“健力宝”的宝贝,炫耀似的,但很实用,他自然便是我的同伴们推崇的统领。我至今仍能清晰记得同伴儿对那罐健力宝的渴求的眼神。因为表现得好就可以得到经理儿子赏赐:小酌一口。那眼神深深刺痛了我。我直到今天仍然十分佩服自己能坚守住那样的诱惑而拒绝被呼来唤去,对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那样的诱惑一点也不亚于今天外面世界的花花绿绿的诱惑,我能够坚守完全可以用“气节”来表述。但是当时却悲壮地失去了一群玩伴儿,因为坚守,因为不妥协,因为那罐健力宝。一罐健力宝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深深地砸了一个至今也无法完全抹平的坑,让我过早便领教了贫穷所带来的刺痛和无奈。我上中学时一篇日记曾悲壮地写下:虽然全村的伙伴除了我都尝到过健力宝的味道,但我不羡慕,我要好好学习,为了将来我什么时候想喝健力宝就能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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