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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立春

上了年纪的公鸡,睡眠很浅,月光蹑手蹑脚进圈,还是吵醒了它,清了清嗓子,开始打鸣。同样是月光,流过窗棂,很不注重礼节,直接扑到父亲脸上,在父亲脸上摩挲。父亲醒来,习惯性的动作是伸手摸床头上的烟斗,今早却不是,父亲摸着火柴,擦亮后顺着那豆光亮,来到火塘边,把还没完全熄灭的树疙瘩翻了个身,假睡的火苗顿时蹿出,屋子便被橘色的火光铺满。父亲一反常规,不拿茶罐,不抽水烟筒,把手伸到火焰上面,潦草地搓揉了两把,披上沾满火灰的羊皮,摸黑出门。

这时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星光在头顶拥挤。风出奇地安静,耳灵目明的小狗问候一样地朝着父亲咬了几声,按平时小狗一定跟屁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欢蹦乱跳地跟着父亲出门,这时夜色很厚,寒意很重,连小狗都不想起身。

父亲拉门的声音异常轻,他怕两头老牛听到,又会朝他示意,向他索要昨夜还没给足的料草。父亲顺着村旁的小路,背着手走着,他要去村头听春雷。老家有种说法,立春这天谁第一个听到春雷,这一定是顺利而吉祥的事,保他一年里顺利安康。春雷藏在云朵里,有说藏在风中,春雷可不像五六月间暴躁,也许它来过,但人们都在睡梦中,无法接听它的信息,也许它根本就没来,村里有人偏说是听到了,说就在阿定山上,响声很大,全村的狗都跟着和声。

父亲摸出旱烟,边抽边听,他只听到隔河的对门山半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接着看见游走的火把,从密林里钻出来,在黝黑的山间,鬼火般地游移,不快不慢,仿佛打着灯笼无所事事的萤火虫。天空没有云朵,哪里听得到春雷呢?父亲不甘心,爷爷对他说过晴天霹雳的事,他想,春雷就在星光下游走,合适的时候,就在村子头上引爆。父亲抽完烟,仍然听不到动静,干脆俯下身去。地上是比母亲晒在簸箕里的糯米面还软的尘土,好久没有雨落,泥块都零落成尘。父亲不管这些,伏到地表,他想通过大地,感知春雷由远及近的足音。

春雷打得早,雨水来得早,在老家阿定山是铁的纪律。可是春雷这几年都不按时来了,有时来了,稍纵即逝,一个恍惚,就绕过你,去了远方。有时来了,在你似梦非梦的睡眠状态下,它只叫醒小草,它毕竟不是晴天霹雳,似乎也没有蓝光一闪的精彩瞬间。有时,春雷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山那边,传到老家头顶的天空,也只有像父亲这样用心的人能听到。老家这些年一直闹旱,是否与立春没打春雷有关呢?答案是肯定的,于是,立春这一天的头等大事,就是听春雷,这让父亲有点像写诗的人,来点找感觉的动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时间都伏在大地上的父亲,选择在立春这一天仰望天空,思考问题。

父亲终是没听到春雷,正当他有些懊丧准备回家的时候,他感觉面部有些微凉,让本来已经被寒冷麻木的面部有些清新的刺激,再一听,老椿树前些天没有被风摘光的叶子,似乎跟着响动。那是春风!几乎在第一时间,父亲便断定自己遇上的幸事,立春这一天一般也很难感觉到有风动的现象,即便是立春前一天大风阵阵,这一天的风就像被神仙请走一样。是的,是春风,父亲的心有点小小的激动,他甚至伸出手揽风入怀,当他伸出双手,却只能揽到仍然沉寂的夜色,父亲自言自语,该不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吧?树上的叶子其实早就被风摘光,如果还有,也一定瑟瑟发抖,不会跟着风瞎起哄,何况父亲感到这风在有与无之间,也许就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其实那真是春风,它从阿定山半腰松林里起脚,开始有点声势,它们想着弄响屋上的瓦片,孩子们玩累了丢在一边的风车,把泥土的鲜香带到人们睡梦。一些风打了退堂鼓,一些风在星光下贪玩,一些风被幽兰的清香弄得神魂颠倒,最后来到村庄的细若游丝,整座村庄只有父亲还能感受到是风。父亲再一次屏住呼吸,想深深地吸入一口,那真是春风,裹挟着牛粪的鲜香与松脂的清新,还有豌豆花的甘甜与发酵着的酒粮的醇美。只是父亲进屋,就被从厨房里飘出的美味给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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