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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往事

又快到中秋节了。

晚上,一个人披了件外衣站在四楼的阳台上,看那月光从天上直泻下来,洒满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想,故乡老屋的院子里也一定洒满了细碎的月光。爹的胃病好多了吧?娘的风湿性腰疼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也能大有改观了吧……

突然,往事就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

听娘说,在我们小的时候,爹不知怎么就被喀左旗粮食局辞退了回来,爹读书只读到当时的初中毕业,但在十里八村都算得上是一个学历很高的知识分子,虽然他的性格与祖父有着天壤之别。

那是一个并不算寒冷的初春,一条通往内蒙古的黄土铺就的弯弯曲曲的简易公路上,模模糊糊有几个人影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迈着极其艰难的脚步慢慢行走。那时大妹刚刚学会走路,母亲拎着一个蓝粗布带花的包袱。父亲挑着一副担子,前面是一只木箱,那里面装着我们全部的家当。后面的柳条编成的篮子里坐着大妹。大妹也许就是在这次全家大迁徙中落下的气管炎病,以致她读书只读到小学毕业就没有办法再读下去。晚上睡觉时她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比电冰箱还厉害,电冰箱制冷是有间隔的,她没有间隔,一直闹到天亮……

内蒙古的土地与当时辽宁的土地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里的人相对稀少而土地又十分肥沃。村外的壕沟边长满了茂密的青草和一棵棵一簇簇婆婆丁和苣荬菜。到了秋天,母亲则去村外甩起镰刀割草,然后一捆捆背回家。这么多的青草是母亲活了半辈子也都不曾见过的,尤其是那一丛丛一簇簇的婆婆丁和苣荬菜,那可是我们饭桌上经常光顾的美味佳肴啊!

青草的茂盛和婆婆丁、苣荬菜的繁多并不能阻挡灾难的脚步。有一个晚上,爹干了一天农活累得躺在了炕上。这样繁重的农活对其他农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父亲这样一个从小到大几乎没干过农活的“知识分子”来说,那无异于监狱里的劳动改造,甚至比劳动改造还要残酷!

二妹吃完那用谷糠掺少许玉米面并伴有婆婆丁和苣荬菜贴成的饼子,大便时尽管憋得满脸通红可就是便不出来,只好放声哭起来。在她的意识里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是租住别人家的房子,这边一哭就会影响房东,但作为“知识分子”的爹却怕影响了人家, 于是抄起笤帚疙瘩顺手朝二妹的脸上打去――若干年后,我才知道二妹的眼睛何以有一只稍稍歪斜的原因,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敢正眼看过二妹。

这事还未过去多久,我在一次与小朋友赛跑的时候摔断了左腿。也是从那件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昏迷。我跑在了那个小朋友的前面,是那小朋友用腿绊了我一下……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通辽市的某一家医院里。爹在忙里忙外,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后来才知道,我的腿摔断之后,爹冒着危险,站在现在被称为“111”的国道上拦截住了一辆卡车,那司机也是个善良的人,一路颠簸地把我拉到了通辽。值得欣慰的是,我的腿就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接完之后居然没留下一丝一毫的残疾,也许是苍天有眼吧!

从通辽出院后,我们便不在原来的房东家住了,原来村子的中间有一间牲畜棚闲置着,父亲便放下他“知识分子”的脸皮去求了当时的生产队长。得到允许后,父亲与母亲便去收拾,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虽然这家仅仅是由一间废弃的牲畜棚改造而来,虽然它只是一间坐东朝西南面没有窗户而一天之中有大半天见不到阳光的房子。

那屋子烧饭的锅灶是与用土坯所垒成的炕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在炕与锅灶之间用土坯隔开。二妹身下是三妹。三妹也真是命大,居然从那土坯垒成的隔墙上面掉进煮饭的锅里多次却安然无恙,时至今日我还有些后怕。

算是勉强有个地方住了,但吃的问题仍然很难改观。吃得最多的还是婆婆丁和苣荬菜。每到春天,那景象就像千军万马涌向战场一样,人们成群结队地涌向刚刚苏醒的田野去挖婆婆丁、苣荬菜,这两种植物可以生着蘸酱吃,也可以煮熟了用菜刀剁成馅放上盐做菜团子吃,或者把它掺在玉米面里做成饼子吃。后来我查了一下《现代汉语词典》,知道了婆婆丁这种植物的学名叫蒲公英,就是这种生长在北方大地上的极普通的植物,救了我以及我们全家人和那时所有庄稼人的性命。

去年的清明节,我去了一趟二妹家,我仍然不敢直面二妹的眼睛。二妹自然要杀鸡买肉招待我,被我制止了。我说你还是弄点婆婆丁来吃,苣荬菜也行。二妹说有是有,大哥来一趟不容易哪能给您吃这个。我说就吃这个。等用盘子端上洗得十分干净水灵灵的婆婆丁和苣荬菜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月光还是那么慷慨无私地泻下来,泻在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之中。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爹娘拉扯我们的亲情往事,虽然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却一幕一幕地在我的眼前闪现。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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