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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篇一:二叔
二叔家的房子终于落成了。他用哮喘的身子,历经十年的艰辛终于完成了这部令他颇为自豪的作品,生命已经在知天命的门槛外残喘又飘忽了。他老人家乐呵呵地托上城的邻居捎来口信,想我去看看他的新宅。我也是多年未回乡下了,上大学,工作,成家,育子……忙得乱糟糟的。关于乡下的记忆依旧是小时候留下的田野,小河,防风林,还有灌溉渠里流淌的鲜活的水浪。
舒适的中巴车在宽阔的路上欢快地跑了两天,我终于在四月末的一个黄昏走进二叔家的新宅。
新宅是苏北农村里常见的石基砖墙瓦面的三间平房,屋内空荡荡的摆着几件农具,醒目的是靠近墙角的旧柜上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墙的内壁上却没有白的粉墙,我就知道二叔撑起这三间房子已耗尽了他的所有的积蓄,他再也没有能力去粉饰这部作品的细节了。屋里只有婶子一个人呆着,她已病了多年,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使她丧失了一个壮年妇女所有的劳力。她的儿子,我的堂弟,在念完了三年的自费中专后去了南方打工,田地里的事只好由二叔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着。
和婶子闲话的时候,天就黑了。二叔扛着农具,提着水桶,摸黑走进家门,干瘦的脸上沾满了尘土,脚上的一双破胶鞋浸满了泥水,干的地面上就有了潮湿的印迹。四月末,正是播种棉花的时候。
二叔见到我,一脸的喜悦,干黑的脸上就绽开了花朵一般的微笑。他憨厚地问我是什么时候到的?走的是哪一条道路?路上劳累不?寒暄之后,他让我坐着歇着,看看电视,自己便一个人默默地走进鸡棚,摸出一只鸡来,麻利地宰了。我说,留着吧,这鸡至少也要值几十圆钱呢。二叔就显得不高兴,一脸的不屑,说:“天都黑了,家里又没什么菜肴。这鸡好歹是自家长的,有啥可惜的?”农民的豁达总是表现在待人接物的大度上,他们以为这些农产品都是自家的田地里生长的,不是金钱换来的,因而也是不需要吝啬的,只不过花费了一点劳力而已,不像城里人那么抠门那么算计。只是可怜这鸡刚入了梦,就稀里糊涂地为我送了性命,明天黎明的时候,二叔一定会听出雄鸡报晓的声音里缺了一种乐曲,不知道在二叔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不一会的时间,厨房里就飘来肉香的味道。婶子从床下掏出一瓶酒,极普通的二锅头,瓶颈上已落了厚厚的灰尘。叔侄俩就在粗瓷大碗里倒开,喝着,聊着,从中国大使馆被炸到大西北开发,从台独的倒行逆施到美国的对华政策……二叔的话题全是电视里播放的,难得他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对国家大事如此的关心和热情。提到农民收入,二叔就激动起来,长长地吁了口气,为我算了一笔帐,全村多少人口,人均多少土地,一年收入有多少,年终还亏本二十多元。二叔不识什么字,却是村里的好算盘,许多数字只要弯弯手指头就能说出结果;丈量土地的时候,他甩开长腿,围着田边走几步,就能估算出这块土地的面积了。农民们都有一套他们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出的计算方法,虽然不很精确,但是却掌握了大概。
“……现在正播种棉花,地里缺水,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水,带水播种”,二叔说着,叹息一声,“而春天的河里又没有水……”。
“没有水?不是有灌溉渠吗?”我说。
“灌溉渠?”二叔脸一沉,摸起筷子向桌上一顿,显出愤愤的样子,“早就平为土地了。地少人多,能开垦的全都开垦了。那些沟沟汊汊全都没有了。想用水,得拿钱来买;夏天雨水多,还要从咱庄稼地里漫出去……”。我默然,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幅生动而鲜活的图画:高耸的防护林密密地站成一条线,庇护着树下宽阔的灌溉渠,渠堤上满是凄凄的芳草,渠内流淌着哗哗的水浪,那些鲜活的水浪啊,沿着纵横交错的田间渠道,经脉一样地渗透过去,滋润着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那时候,我常常躺在树荫下的渠堤上读书,或是放牧,或是在这四月的碧草里看蚂蚁爬来爬去地觅食,有时候也会瞥一眼俯向田地干活的二叔的身影……宽而长的渠道承载着我少年的欢乐,也撩拨着少年的神思。如今,没有了渠道,土地就没有了经脉,没有经脉的土地还有生命的活力吗?没有活力的土地怎么能扛起养育人类的重压。我似乎听见土地在风里发出了长长的喘息声……
二叔也喘息着,他的身子早就不胜酒力。婶子歪歪扭扭地扶他进屋里歇着。
这一夜,我没有睡着。
昏黄的灯光下,我盯着新房粗糙的内壁,眼前又迷迷糊糊地晃动着二叔在田里佝偻着身子干活的情景,耳畔就又有了哗哗的水浪的声响伴着大片田野的叹息。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前的二叔可是一条精壮的汉子呢,那时候,他正当而立之年,担任着共和国最低微又最繁忙的生产队长的官职,管理着全村人的生产与生活。他的身体里涌着使不完的力气,也有着使不完的精力,胳膊上隆起一块一块结实的肌肉,脸膛上镌刻着对未来坚毅的信念。他带着一群同样精壮的汉子,在故乡的土地上不知疲倦地打拼,企望着能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像画图一样美丽。担土,挖沟,积肥,播种,插秧……所有的农活都是在嘹亮的歌声里,在飘扬着红旗的土地上展开着,展开着的还有那个时代的农民高涨的激情和火红的青春,那声势,那场面,那氛围一点也不逊于指挥一场改天换地的战役,而二叔就是那场战役的设计者与组织者。在那物质贫乏精神饥渴的年代里,二叔的心里装着的却是全村人的事情。祖祖辈辈贫穷的出身决定了他是一个在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优秀的农村基层干部。他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神话,幻想一夜之间让所有的村民都过上富足美好的日子,于是,一群伺弄庄稼的汉子们就用自己的热情去战天斗地,去改造自然。年轻人的心里总是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中还在祈望着能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种植起属于自己的一片绿油油的理想和希望。可是,他的理想,他的希望随着政策的变化只是实现了一部分。在村民们的生活有了普遍改善的情况下,二叔却因为住房,病灾和孩子的读书累垮了,也累垮了这个本该殷实的家。他早就想让自己的房屋矗立在一片花木扶疏的意境中,然后含饴弄孙,享用幸福的晚年,可是……
在那片哮喘的土地上,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像土地一样淳朴的中国农民肩负着的沉重的生存压力。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用自己的劳力养活着自己,养活着我们的民族,也养活着我们的人类,可是又有谁记住了他们曾经付出的汗水与辛劳。他们的生命平凡得像一棵小草,默默地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发芽,生长,放射着生命的绿色,然后又默默地凋谢,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又是默默的和土地埋葬在岁月的风尘中。他们一生的精彩都长在土地里,一辈子的疲倦都卸载于泥土中。那把犁铧犁过了田地,也犁过了额头。一道一道的皱纹像田塍肢解了广袤的田野,而一条一条的田埂又像绳索捆住了农民全部的生命。然而,正是他们,支撑着民族的大厦,书写着中国的历史,世界上还有什么职业比养活人类的生命更神圣?

篇二:二叔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二叔就喜欢给我念。
二叔不是我二叔,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妈说,爸排行老二,我自己没有二叔,那就叫他二叔吧!二叔,二叔,二叔,二叔!
“妈,我去二叔家啦!”我总是跑去二叔家。
二叔有自己的书房,我就嚷着,缠着妈。妈烧菜的时候,我就说“妈,我也想要一个书房像二叔那样的!”炒菜的声音“呲呲”的响,妈也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走开走开,不要烦我!”妈老是在厨房忙,也不知道整天有什么可以忙的。睡觉前,妈来给我盖盖被子,我叫住妈,“妈,给我弄个书房呗!”“你哪里来的想法,乡下地方,谁家有书房?”妈关了灯就又走了。哪里来的想法?二叔家有呀!二叔的书房里有一块牌匾,我问二叔,上面写的是什么?二叔说是“晴耕雨读”。“晴···雨···”真讨厌,我连字也不认识几个,这几个字这么复杂,我连读都读不好!二叔就一遍一遍的教我,“耕是‘geng’读是‘du’”二叔手指着牌匾上的字,教我发音。哈哈,我终于会读了,“晴耕雨读”嘛!
“你知道‘晴耕雨读’吗?”和小伙伴玩办家家酒的时候,我装出一副老先生的样子,好得意呀!会读书好神气啊!回家的时候,妈还是在厨房。妈一天到晚围着围裙,生怕被弄脏了。我蹦蹬着跳着回家。“老是跳啊跳的,哪有个女孩子的样!”我和妈说什么她都听不见,我一蹦,她就听见啦!妈的耳朵是好是使呢还是不好使呢?“妈,妈···”妈又听不见啦!我溜进厨房,拽着妈的围裙角,“妈,给我弄个书房嘛!求你啦!求你啦!”这回妈理我啦!“哪里学来的胡话,一天到晚缠着我?”二叔啊,二叔就有个书房,可神气啦!妈一拍围裙,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那不一样,你二叔就是个读书人。书房是读书人的事!”妈一把把我拽出厨房,自己摇摇头,就又干自己的活去了。我的身后又传来“呲拉”的响声,妈听不见我的话啦!
妈不理我,我找二叔去,对,找二叔去!
“二叔,二叔!”我还是蹦蹬着去找二叔。我妈老说我蹦蹬着一点不好,可二叔就从来不说我,二叔说,女孩子哪有全都是一个模样的?总要出一个像我们小春这样活分点的。我问二叔,什么是“活分”,他说,就是“活泼”啊,就是像我这样的。在这一点上,我就更加喜欢二叔。
不管天气好坏,我都去找二叔。二叔穿的,我看着也喜欢。你瞧,冬天他就穿灰色滚球的毛衣,然后随便地披上一件米白色的厚实外套,裤子配这套来穿。我怕冷,老是戴着毛线绒球帽,再把帽子狠狠的拽下,直到把我的耳朵给捂热了。我看二叔的耳朵冻得发红,“二叔,你戴帽子吗?可暖啦!”二叔摇摇头“你戴着吧!”可是奇怪,二叔的手却是热乎热乎的,我就喜欢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有的时候还会握着二叔的手取个暖。那感觉才叫过冬天呢!
二叔家的大门有左右两扇木框摇门,阳光好的时候,木条子的影子就直蹿二叔的书房,先是跑到书架上,再是躲到书堆后面,接着再一寸一寸向前推进,如果恰好倒在地上,那就是洇开在水中的墨汁,二叔家的阳光也是这么的可爱!我坐在二叔书房一角的凳子上,晃荡着脚。天气冷了,我就躲在这里,我想着,“阳光,过来”呵,它就真的照到我了。二叔笑我“傻帽”,我顶了个毛绒帽真的很傻吗?终于有一天,我问二叔,“二叔,二叔,‘晴耕雨读’是什么意思呢?”二叔把我抱起来,“意思就是天气好的时候就去耕作,去地里干活,天气不好的时候,下雨了,就回到书房里看书写字啊!”原来是这样,那这样不是每一天都有事情,没有玩的时间了?“或许,你的想法也是对的!”我看看外面,阳光正好,中午我给爸去打酒的时候,还听见村口的爷爷说“今天天气真好啊!”那二叔为什么不去耕作呢?不是二叔说的天气好的时候去干活吗?我真想问个清楚,可是这时候我看见阳光美好的照在二叔的半边脸上,把脸照成一色,闪闪的,皱成一团,看不见什么愁云,我不再问了!
“小春,我给你念诗好吗?”
“好啊!”当然好啦!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认真地听,二叔认真的念。“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讲的是什么?”“大概就是将在柳树上有两个黄鹂,深蓝的天空上飞过了一群白鹭。”二叔讲的真美。“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真好玩,原来诗还可以数数呢!还有呢?还有呢?我急着问二叔。“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皆不见。”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皆不见。”
“飞入芦花皆不见!皆不见,皆不见!”我去念给妈听。
“妈,诗还可以数数呢!”
“瞎说!”
“不信,你听···”我就背给妈听,数数的诗,我读几遍就会背啦!
“哪里学来的?”
“二叔教的!妈,二叔真厉害!”我老是在妈面前夸二叔。
“你不要老是缠着你二叔。”妈边打毛衣边对我说。
“为什么?我喜欢二叔,二叔也喜欢我呀!”
“你二叔是个读书人,他有正经事要做,哪里像你,一天到晚瞎跑,也不知道将来会做什么哟!”
“那我就跟着二叔,我要和他一样做个读书人!”妈又不理我了,我难道还和妈开玩笑吗?我当然是认真的!我就要做个读书人!像二叔那样的,那到时候我就可以有自己的书房啦!
春天来了,我就撒开了胆来玩,什么毛绒帽,什么大手套,什么棉布鞋,统统都甩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好像扔掉了几斤,做什么都有力气!妈要我帮她去灌酒,那就去。我可以去看看村西头在搭建的戏台子,远远地就望见一个木桩一个木桩的往上搬,还可以听见师傅们“一二一二”的干活声;我蹦蹬着在小路上,张奶奶家的老猫慵懒的爬出来,它一定是睡了一个冬天,不然怎么会这么胖呢?小猫,要不要来呷点酒喝喝呀!你看嘛,连石板缝里的小草都长出来了,探出一点点的头来,你好啊,小草!还没有到酒坊,我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啊,那不是二叔!他也来打酒吗?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呢?我走近一看,那女孩拖着长长的辫子,编的象麻花一样。额头前面留着稀疏的淡淡的一排刘海,鼻尖上还点着一颗小黑痣!嘿,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在哪里见过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我一定是见过她的。看吧,还穿着我脑子里有的那件绣花衫,胸口还别了一个格外精致的胸针呢!鬓边的那个小夹子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一样的!不会有错,是大红色的!
“齐叔,妈要一壶酒。”我拎着酒壶给酒家主人齐叔。在齐叔打酒的声音里,我叫“二叔”。二叔和她一起转过头来,“小春!这是小春!”二叔对她说。她只是对我笑。那笑容极美。风吹来,将她的刘海拂动,几丝刘海微微抖动,嘴角扬起勾一样的笑容,和着酒家浓厚的酒酿香味,和着二叔沉稳的模样,就好像是梦境里的画面一样。
我们三个一起回来,他们两个依旧不说话,只是微笑。我呢,就一直在边上说啊说啊,像只小苍蝇一样,“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我们村的人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你长得可真好看!我们做好朋友好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觉得不好意思,害羞呢?”没说几句,我就到家啦,“二叔再见,你也再见!”我拎着满满的酒壶到家,门外就听见妈和爸爸在说话。
“没错,是个哑巴!”妈在说谁是个哑巴?( )
“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好管!”爸爸总是这样。
“姑娘长得是好看,可惜了,不会说话!”
“那自己喜欢就好了,别的倒是次要的!”
“那他一个读书人,父母会答应要个哑巴呀!”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推开门进去。
“哟,酒打回来了!”妈接过酒壶。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我说。
“你就知道偷听大人讲话!说的是谁?”爸满脸不在意的样子。
“反正我知道!”胡乱扒拉了几口饭,我就跑到二叔家里去。“二叔,二叔,二叔!”我跑的气喘吁吁的。鬓发都被汗水沾湿了。
二叔依旧坐在他的位子上,看看书,写写字,念念文章。我跳进二叔的怀里。看见二叔书桌上的相框里,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女孩。我拿起相框,“她···”
二叔从抽屉里抽出一幅画来,原来是二叔画的她呀!难道,以后她就是我的二嫂啦!哈哈哈哈!“二叔,你喜欢她吗?”二叔并不马上回答我,反而问我“你喜欢她吗?”我吗?我当然喜欢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头发那么长,还可以编那么好的麻花辫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永远对我微笑的人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二叔那么快活的人呢!我再仔细一看,二叔在画的角落里写了“水英”,她叫水英,真好听的名字。可是···可是···爸妈说他是个···“水英,她,是不是不会讲话?”“小春,你也觉得她不会说话吗?”我看着相框里的水英,看着画里的水英,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来,她就那样对我笑,只是笑就已经足够要我和她亲近了。她和二叔站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一个就是望着她,一个就是那样低头而已,就已经很美好了!“不,她会说话,我们能和她说话!”
然后,我就当起了二叔和水英之间的信差。二叔把她的画像让我转交给她,我在镇口给她的时候,她兴奋地打开来。我看呐,二叔不知道私下里看了水英多少眼,这画的和眼前的水英一模一样嘛,还是二叔在梦里想水英的样子想了很多遍呐!水英怕是高兴坏了,半天没动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画里的自己看,“水英,你瞧,这是你不?还是没有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嘎嘎!”我自己被自己说的乐了。水英一定是害羞了,背过我去。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我之后就逃掉了!水英,你跑什么呢?早晚都是我的二嫂嘛!
我还是坐在二叔的旁边,听他给我讲水英信里的事。水英说,昨天去埠头洗头发的时候没留心,红头绳被水冲走了,编不了辫子了。我告诉二叔,想水英那么长那么顺的头发扎不扎都好看,下次,我把我妈给我的头绳送给水英,我的头发老师不长,也编不了辫子。所以我也羡慕水英那样长的头发。信里水英说,有一次她乘竹筏去对岸,可是没敢过来见二叔,怕被人撞见,怕害臊,可是她是有多么想念二叔啊!二叔也是多么的想念她呀!我要是月老该有多好,这样,我就马上剪一根红绳把二叔和水英给系上,让他们永远也不分开!
好长时间没有收到水英给二叔的回信了,二叔也没有好意思让我去催。我再到镇口去,水英也在,她用我送她的头绳扎起了头发,捋到一边来,穿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那身衣服。“水英,水英!”她在地上用树枝给我写,她要走了!走?走去哪儿?为什么要走?那二叔怎么办?二叔会和她一起走吗?他们会留下我一个人吗?这些我都不知道!水英终于有信要给二叔啦!给我之后,她就走了!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多了些许忧愁。今天的水英并不快乐,就好像,这以后,我们的水英永远也不会快乐了一样。她今天看见了我也没有对我笑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呢?我把信给了二叔,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回家了。
“我听说那孩子许了别人了!”妈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些有的没的。
“不同意还是怎么了?”爸怎么也关心起来了。
“那水英爸妈觉得高攀不起···”水英,是水英!“她爸就找了人许了!”
“要不是不会说话,那两孩子倒还是很相配的!”
“谁说不是呢!现在倒好,分了倒是干净,一了百了!这要是成了也说不准以后会有什么事呢?”
“就是孩他二叔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唉,作孽啊!好好地,这叫怎么档子事啊?”
“妈,水英怎么了?爸,二叔怎么了?”我急着喊着。脑子一翁,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我正出着汗,嗓子干着,妈正帮我擦着汗。
“妈,他们···”我着急着问。
“走了!”
走了?谁走了?
“水英走了,嫁人了,当然走了!我们小春以后也要嫁人,也会走的。”妈今天变得好温柔,好慈祥,我突然好想哭。水英就这样走了,她一定是带着伤心离开的,我没有去送他,二叔一定也没有,如果二叔去的话,或许,水英就不用走了!可是,谁知道呢?嫁人有什么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什么好?我才不要嫁人,我才不要离开家,不要离开爸妈。二叔,二叔呢?“妈,二叔呢?”我带着哭腔问。“你二叔也要走了!”什么?二叔也要走了,二叔他要去哪里呢?水英走了,二叔也要走,他们真的舍得我一个人吗?我一个人呆着会寂寞的,谁来陪我,我去找谁呢?我要去找二叔,告诉他,不要走,水英走了,还有我啊!我求他不要走,二叔,二叔,不要走!可二叔走了,我是看着他的船离开的,“二叔,我是小春,小春,你回头啊,二叔,你看看小春啊!二叔!小春在这里···”二叔没有回头。他在想写什么呢?或许什么也没有想!二叔,你听,上次你教我的诗我背会了,你听听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二叔,你听听呀!二叔听不见了,他说最喜欢我读课文“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二叔也听不见了!
妈说,我们也要搬家啦,我们也要走了。水英走了,二叔走了,我们也要走了,后来还会有什么人走的对吗?妈说,是啊,谁会永远在一个地方不走呢?爸说人总是要长大的,我现在就是长大了!可是我宁可回到以前,没有长大的日子,缠着二叔,说着说那,听他讲诗讲课文;宁可回到以前,二叔叫我识字读书···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抱着我人有我蹭来蹭去呢?会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信任我,差我当他爱情的信使呢?
水英还会回来吗?二叔还会回来吗?我们还会回来吗?我不知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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