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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永在

一如丑人的自我感觉总是俊的,故乡在我的心中,也总是好。特别是有关故乡的文字,处处溢美,营造出诱人的神秘,惹他人向往。

一文坛达人,执意造访,兴冲冲地来,看过之后,却一路沉默。再三催问,他嗫嚅道,我满眼所见,荒山、石屋、沟坎、干河、矮树,一派穷气,生物与人,基本是自生自灭的状态。很难想象,你怎么会“活”到平原,且成为一棵大树。

我说,因为有津梁与舟楫,把我引渡。

我指的是我初中的母校,一所默默无闻、现在已完全消失了的山区学校——九道河中学。

这所学校,地处家乡的瓶口之处,离村落,有八里之遥的山路,又没有住宿条件,每天都要往返地走。村里的学童在村里上完小学,畏惧那每天16里的跋涉,就基本辍学了。我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缘于对苦难生活的“仇恨”——顽强地侍弄庄稼,秋后也是很稀零的收成,只是一季的口粮,其余三季,就是瓜菜代之。瓜菜掠尽,绞尽脑汁各谋生路。父亲矫健,到高岩上掏寒号鸟的粪便——五灵脂,系一种名贵药材,卖得现钱买倭瓜土豆,以饱饥肠。但高岩上的作为,是高危动作,每次归来,肚腹和双膝都撕磨得鲜血淋漓。

故乡给我的感觉,无论人们多么不屈,多么勤谨,多么隐忍,多么乐观,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依照故乡伦理生活,我不会走上希望之途,因为一如海子给他城里的恋人的献诗中所说——你的母亲是樱桃,我的母亲是血泪。

所以,我的“樱桃”之境,只能靠苦读、升学,考到山外去。

这种自省意识,使我有别于别的学生——收敛浮性,不用督促,埋头学业,便让老师们刮目相看,视我为学习的“种子”,便对我倍加爱护。

班主任老师陈国如,教数学,他叮嘱我一定要用铅笔做作业。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方知,他有深刻的用意。作业本发回来,在做错了的习题上,他不打“×”,只是轻轻地划一斜“\”,待改正后,随下次的作业返回时,他都补成了“√”。一个学期结束,他把我的作业本作为样本在全班传阅,对同学们说,你们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一丝不苟,从不马虎,始终是对的。这不仅让同学们惭愧,也让我自己惭愧,因为真相并不是那样。但是,这种“始终是对的”的赞美,变成了一种心理暗示,让我更加刻苦、更加认真,使自己名副其实地“不错”。

语文老师是一个从市里名牌大学下放来的南方女子,白、矮、丰腴、近视,名字叫安近。她说话娇滴滴的,就压不住课堂的秩序。我因为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订阅着“两报一刊”,随手翻阅,就知道很多山外的事,词汇量也多于别的同学,以至于觉得课本的内容过于轻浅。夏天上课时,把手掌放在腋窝里,挥动臂膀,打击出惊人锐音,就把同学们的目光吸引过去,搅了她的课局。她把我拽到讲台上罚站,可她转身写板书时,我冲着同学们做鬼脸,并重复在下边时的打击动作,弄出公然的声音。全班笑成一团。她被气得扔下教案,哭着跑出教室。我被校长狠狠地呵斥了一顿,并警告说,你再捣乱,就干脆滚蛋。我怕滚蛋,因为那会断送了我走出大山的愿望,便老老实实地听课。但从此我对安近老师冷脸相对,除了课堂上不得已的相处,课下一见到她,就远远地躲避。有一次是作文课,我在作文后边,画了一幅漫画,画面上立着一个酷似安近特征的女老师,近旁站着一个小孩,指着脚下的一只山羊,从小孩嘴里喷出一团云朵,云朵里写着:我恨你!

那天中午,我躲在学校西边的水泥桥下,偷偷地吃我的中午饭。之所以偷偷地吃,是因为我中午的干粮,总是装在饭盒里用网兜提来的掺了榆叶的稀粥,而那时我已经有了很强的虚荣心了。突然就见安近老师走了过来,背着手,笑吟吟的。走到跟前,她把背着的手移到眼前,是两只雪白的馒头。我说,你少来羞辱我。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吃得很差,学得很苦,是个好孩子,所以你一调皮,我就伤心。这两只馒头是我特意给你拿来的,你不许拒绝,不然,我也恨你。”那两只馒头,我到底是吃了,因为馒头里蕴含的东西很复杂,是不能掺杂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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