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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尼那河




午后四点,照例从工地生活区向下游尼那水电站方向散步,返回时正是太阳将要落入西天的光景。

那是临河的人工湖,碧绿的湖水,水中大树的倒影是那么清晰,还有树下绿绒绒的小草。夕阳穿山越水,为这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河水、树林、山脉和蓝天,由近至远,夕阳在云朵里和我捉迷藏。湖面,两只水鸭子像一对鸳鸯不离不分,我刚要靠近,它们却双双扑打着翅膀低低地飞走了。

在这里断断续续生活了差不多十年,我以为我熟悉了这一片土地。十年前,意气风发地闯入这片处女地,我们把废弃的渔塘置换、碾压成平地,火柴盒一样的小平房成为我们办公、居住的场所。这是我们临时的家园,有多少次转场,就有多少个这样的家,龙羊峡、刘家峡、李家峡、公伯峡、积石峡……很多年老的水电人在迁徙流离中永远地走了,他们永远地安歇于看不见故乡的异乡;很多生在工地却没有固定家园的孩子取名叫峡,一代又一代。谁不渴望一片安居乐业的家园?谁不渴望与家人亲友长相守?谁不渴望时时端坐在故乡的炊烟里?( )

可我们一直在路上,像失重的蒲公英,随处飘落。美国诗人弗罗列《未选择的路》写道:

黄昏的树林分出两条路

我选择了其中一条

留下一条改日再走

可是我知道每一条路都延绵无尽头

一旦选定,就不能返回

当我抱着放松与探寻的心情信步尼那河时,却被这一路的风景一次一次地打动着,荡涤着心灵深处的块垒。不时地,有鸟儿从我的头顶扑楞楞飞过,我甚至看到了它们扑闪翅膀时掉落的细小的绒毛。一只白色的大鸟,也许是在临河的荆棘处小憩,被我突然而至的脚步声惊飞了。目光紧随着它的身影远去,心里竟为这惊鸿一瞥怅然若失。

我想说的是那一片土屋,土屋空着,没有人。

依旧是荆棘悬在坎子的边上,院墙是矮矮的干打垒,或者干脆用石块垒起来。好几个圈起来的小院子,小门是用几根檩条拼成的藤架,只能挡挡牲口的出入。院子里因为雨水的浸泡形成了洼地。表层的土皮可能粘结了太多的羊粪,呈现出一大块一大块的龟裂状。几间小土屋门锁着,只有一间门是开着的,门前堆着铺开的长长的绿绿的草杆。还有一间土屋,屋顶的茅草因为雨水的浸泡塌陷下去一半。我从坎子上的小路往坡下走,好一个世外桃源啊。一条小河流静静地从坡脚下经过。两岸青草依依,间有暗红色的野花,并不艳丽地开在根根竖起的枝条上。走过河上的小木桥,来到一片树林,地下却满是黄河水位降低后暴露出的卵石。再往前就是黄河了,穿梭在枝条婆娑间,可以上游、下游或到河对岸变换着角度欣赏黄河。

返回时,与一群羊相遇。我和羊群的步子都慢了下来。相互观望片刻,在我将要靠近时,它们一溜烟跑了。

沿小路上到坎子上,只见一个老人着深色对襟衣,衣服正中一朵暗红的大花。他身材清瘦,山羊胡子,右手持树条,显然,那群羊是他的,这一片院落是他的。不知道我冒昧地闯入这一片幽静之所,有没有扰了他的清静。

老人、羊群、草房子、土院、石墙,有清风徐来。

夜色像一件肥大的黑袍子,渐渐覆盖下来。像这样的“遗世独立”的小院子,在这里还有一些。

院落通常是寂静的,一堆柴草、一截土墙、一口水井,一个横在墙根的背篓,一两声鸟鸣犬吠。我好奇地推开齐腰高的小木门,却被院子里的情形深深吸引了,野草疯长着,迎面一大簇黄花十分耀目,无论主人在与不在,不在乎绳床瓦灶,它们自顾自地尽情地、肆意地开着,开得有点奢侈。

多少年来,在一个又一个水电工地间辗转流离,我一直在不停地寻找,寻找一处可以栖息的枝头,一个可以停留的港湾。

这个午后,徜徉山河茅舍间,任韶华静静淌过秋日的河流,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身似浮尘飘萍,亦如不系之舟,我释然了,此心安处是吾家。只要心里有爱,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家啊,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你就一定会发现,心灵的家就藏在大树那片最小的叶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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