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等不到

为何有矛盾不能相互理解与体谅。

为何有困难不能互相沟通与聆听。

——题记

【1】

六月初某天下午放学，一位小男孩被自己的母亲接走了。

接走之前，班主任跟她沟通了一下，说是孩子在上课期间的学习情况。

“岑煜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他上课总是捣乱，上课不够专心，以致于这个学期的成绩一直都下降。我希望家长与我们一起能够好好教育他一下。”

“只是我们忙于生意上的事情总是忽略了他。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孩子的母亲谢过了他，便把他带走了。在车上的时候，她问岑煜，最近这学期的学习怎么样？我怎么没听你说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了呢？”

“哦，还好啊，反正一般般。”

“刚刚老师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阿煜，我们做生意很忙的，你能不能自觉一点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不耐烦，而且语气很不友善。

“行啊，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呗。反正你都不喜欢我，我有时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他生气得对母亲说道。

“你……你说得是什么话……我养你那么大，你竟然这样对我。”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哼，什么，你经常叫我去干这干那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你什么时候可以陪陪我。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

她顿时沉默，少顷才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难道你感受不到么？”

“是么，你确定？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我想做的事情，你一直都在阻止。本来爸爸长期在外经商，又经常不回来，我常常要承受别人给我的歧视。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小孩。”

“我真的希望你不要生下我。”他道。

女人终究还是哭了，眼泪蔓延到了眼底，她没想到自己与儿子的关系是这么的差。

她也没有料到，原来别人是这样看他们的。原本以为，她能够给予他足够的爱，让他快乐成长，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结果，该怪谁？彼此的沟通不够吗？

岑煜依然上课调皮捣蛋，班主任开始对他失望透顶，也逐渐开始忽略他，每次换座位都把他安排到最后的位置。

于是，成绩依然一落千丈。

岑煜有时在想，原来他们对我的期望那么多，可是你们为何都不能够懂我？

你只是想我成为你们想象中的那个人，但那个人却不是我自己。

到底是成为自己要紧些，还是必须按照你的意愿去活着呢？

【2】

陈嘉因为有急事要找岳月帮忙，电话打了很多通，却没有人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接通了，她把事情告诉了他，哪知道他竟然跟她说，他在医院照顾着别人。

陈嘉担心岳月出了什么事，便打车去到了他所说的医院。医院的走廊里有很多人在输液，她顺利地找到了留观室，只见岳月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女人。她终究接受不了，便跑了出去。

随后，岳月也跟她走了出去。他想跟她解释。

“陈嘉，你等等我好不好？”岳月边跑边气吁吁地问着走在前方的女人。

“我和她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她生病了，我不过是去照顾她一下。”他不断地向她解释。他怕她误会了，毕竟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如此放手，似乎心有不甘。

“哦，她生病你就要照顾她？那我呢，我算什么？”陈嘉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颤栗于寒风里的男子。

“岳月，我累了，如果你不爱我，不如我走好不好？”她向他哀求，眼泪再次泛滥。这些年来，她一直努力维系彼此的感情，她不愿意放弃，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觉得任何维系都没有作用。

陈嘉蹲下身来，寒风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她仿若置于一个漫天飘雪的夜晚，她想逃离，她想离开。

“陈嘉，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我？”岳月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走到陈嘉的面前，轻轻地拥抱着她。怀里的陈嘉也哭了，心想：我要怎么相信你，事实摆在眼前。

“我要怎么证明你才信我？”他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他希望陈嘉能够听自己解释。

“不如我们就这样吧，岳月。”陈嘉慢慢地站起身来，对他说。

“不……为什么……为什么……”

只见陈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握不住的，其实都在昔日的流年里出现过。

【3】

三年后，岑煜进了劳教所，原因是因为他聚众群殴，鉴于未满十八周岁，只能在劳教所蹲着。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如此的一日，落得如此境地该去怪谁？每天都会看看铁窗外的天空，心想着昔日忽略自己的母亲。出事的时候，她没有立刻赶到，只是过了很久，她才去到劳教所看他。隔着玻璃，双方拿起电话，说不出一句话，竟然如此陌生。他蓦然发现，母亲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你要好好的，快点出来。”她安抚着他。

“你爸回来了，我没说你的事，我怕他担心。”

“哦，知道了，我会的。”他知道自己对於母亲的歉意有很多，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与沟通。毕竟昔日的她经常逼自己干些无谓的东西。母亲让狱警递给他一碗汤，是他最爱的玉米排骨汤。

“阿仔，我等你饮完汤，就走了。”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儿子的忽略。她知道自己的错，但不懂如何对他说。

“汤很甜，多谢你。妈，你要多保重身体。等我去之后，会好好孝敬你。”

他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筒，隔着玻璃对她说。瞬间，她泪流不止。她有时会在黑夜里怪责自己，为何以前总是忙于生意而忽略了岑煜。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罪该祸首其实是自己。

喝完汤，她拿着饭盒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劳教所，站在大门口的那一刻，她似乎看不到未来的样子，回到家里的时候，丈夫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问她去哪里了。她淡淡地回答去看朋友了。对於长期于外地的丈夫，她竟如此陌生。每次岑煜发生任何事，她都找不到对方，即使找到了，亦每次都会扔下“我很忙”这个理由而挂掉电话。

岑煜，你说得对，我真的希望从来没有生下你，这样不用你受到这么多的歧视和苦痛。

大约三年之后，岑煜出狱了，那个时候的他长得高高瘦瘦，剃了个光头，狱警打开门跟他说，希望他出去之后好好做人。于是他便坐车回到家里，母亲没有在家，父亲亦不知所踪。

他只是见到台灯上压着一张纸，纸张有些许发黄，是母亲的字迹，他认得。

阿仔，我去买菜了，你若是回来就等着我吧。

他一直等，等到夜深，亦没有见到母亲的踪影，直到后来，他听到邻居大喊了一声有人出了车祸，被车撞死了。他探出窗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红衣女人，他以为是别人，但后来别人告诉他那是他母亲的时候，他不得不赶快地走下去探个究竟。

“阿妈，我是阿煜啊，你醒醒好不好。”

他抱着她的尸体，一直嚎啕大哭。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他懒得理会，才惊醒，无论以前如何埋怨母亲，她始终都是爱自己的。只是彼此的不懂沟通造成了各种母子关系的破裂。

原来，爱始终是等不到的。

原来，后悔没法弥补伤痛。

【4】

自从陈嘉离开岳月之后，去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里教书。印象中，那里有温柔而微咸的海风，高大挺拔的椰子树。离开的时候，她告诉过自己需要过一段新的生活，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她都无法忘怀岳月曾经对自己的好。她记得他的好，但也曾被他给予自己的谎言刺痛。

在校园里，陈嘉每天都会跟学生们打交道，她开始信奉，“一个人也需要好好生活”这句话。她鼓励学生们学会独立思考，把生活中的实际带到课堂里，学生们很喜欢她的课，因为她不会太死板地传授课本中的知识，而是作为一种引导来让他们发散思维。

她对学生们说，很多看似有标准答案的事情，其实都是一种思维桎梏，有时候提出问题比解答问题显得尤为重要。

岳月在友人的帮助下打探到陈嘉教学的地方，他驱车抵达学校之后，只见学生们都在篮球场里打篮球，灿烂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是如此生机勃勃。他亦似乎感受到自己久违的青春与激情。

此时，陈嘉正怀揣着课本从东南方向的一间教室里走了出来，岳月见到了她，便顺势走到她的面前，陈嘉没有想到他会来，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不可以吗？”此时的岳月像个孩子般，撒娇的语气让人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赏个脸我们去吃个饭？”他提议，陈嘉没有拒绝，只是坐上车，和他一起到附近的农家餐馆进行用膳。

饭席间，他们彼此寒暄着，像是一对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你最近如何？生意很忙？”陈嘉问他。

“一般般，唉，上个月才跟女朋友分手。”岳月垂头丧气地道出了心中的苦恼。

陈嘉没有回他的话，若是回，记忆又会把她拉到那个寒冬里的夜晚，陷入痛苦之中。

“哦，我在这里蛮好的，起码比起以前快乐很多，岳月，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说完这句话，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岳月自然明白这句话当中的含义，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并非解释与谅解就能够让彼此的关系得以修补。

吃完饭后，岳月便再次驱车离开，在车上他随机打开了电台，电台的大气电波里传来陈奕迅的那首《SHALLWETALK》情人在分手边缘，只想喝汤，任由目光，留在漫画一角。听着歌，他必须承认自己的敏感，虽然见到陈嘉过得很好，但想起昔日的种种，他很想哭，眼泪开始禁不住地往下流，高速公路因为遇到了交通事故，交警正在处理现场，长长的车龙变得一望无际，他苦恼着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继续前行。

为了打发时间，他随手给陈嘉发了一条新信息。

高速公路塞车，不知要等到何时。陈嘉，不如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这么多年，我放不下你。

陈嘉接收他这条信息的时候刚好下课，看着屏幕上的字句，眼泪朦胧，她很想告诉他肯定的答案。她亦很怕再次受到同一个人二次的伤害。当初离开，她下了多大的决心，自己是知道的。她害怕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眶里的泪。

那你好好安全驾驶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至于我们，就这样吧。我累了。

岳月的心再次泛起波澜，他不断地敲击方向盘，内心的痛苦无人可诉。数分钟的车龙已经开始通畅了，他快速地向前驱使，天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打在车前的窗户上，他不得不打开挡雨玻璃，扫去雨滴。

回到家里的时候，空无一人，他解开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坐在客厅里用遥控打开电视机。何时开始，他已经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呢。他也说不上来，但从陈嘉离开之后，他才慢慢学会照顾好自己。毕竟他答应过自己的家人，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才是王道。

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於彼此来说，是另一种完满。

原来，爱不是用来捆绑对方的。

原来，爱不是一定要去追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