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

平身最怕求人。求人办事、求人调动工作、求人升迁、求人评职称……。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宁可用钱解决，哪怕没钱，也不愿放下自尊去求人。

平身求人不多，最让我刻骨铭心是年轻时调动工作的那次。那时还在工厂工作，有一个机会，能去一家机关工作。80年代跳槽不像现在这样自由方便，一个人在一家单位工作后，便像是签了卖身合同，人身依附便绑定了一辈子，要动弹下很难。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厂长行行好放行。

厂长刚调来不久，是个中年人，中等个子，突着大眼珠，走路横着，看人居高临下，说话鼻子里发声。人人都传他是个有魄力的厂长，怕他。( )

为调动工作，一连去他办公室找了几次，都不在。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晚上去他家找，带几条烟去。费劲打听到的他家住址，大热天的夜晚，胆怯的敲开他家的门，只见他光着上身，穿了条短裤衩，斜躺在客厅的一张大席子上啃西瓜。低声叫了生厂长，把两条烟放在他边上。他身都没动，鼻腔里发出了几个字：你来干嘛？我站着，看着他腆着的肚子，把来由说了遍，“这种事找劳动人事科，哪个让你来找我的？”“他们说一定要你同意的”，我嗫嚅的说。“瞎说”，便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放出了一个响屁。奇耻大辱啊，内心感到无比愤懑，我想骂人，我想辞职一走了之。但在当时，没有调动手续，档案在人家手里，哪家单位敢收留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强忍怒火，返身出门，走在大街上，只能仰天长叹。

第二天，只能再去找人事科长。人事科长人不错，厂长家的住址就是他告诉我的。我把前一晚的经过和他说了遍，他考虑了半天，说他去试试。过了几天，科长告诉我，厂长同意了，但要我交一千块钱。我问交什么钱？凭什么？再说我30几块一月的工资，哪来一千块钱？他说不凭什么，厂长规定的，调动都要交钱给厂里。妈的，身在这世道，只能英雄气短了。还是科长人好，他说你不交走不了，有些人交了也不一定走得了，他给我想了个办法，让我写个欠条留在那里，反正具体的事情厂长不会来问，先把调动手续办了，人走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社会就是这样，有好人也有坏人，反之也一样。

过了几年，路上偶遇科长，科长说：厂长死了，生病死了。那个欠条我把你撕了。

良久，我说不出话来，心头只是一阵茫然……